茉莉花香是真的。

不像上一次在镜像迷宫里，那种刻意调配的化学制剂味道。这次是真正的花香，带着晨露的湿润和泥土的腥甜。我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童年书房的旧书桌前，手指正搭在一本泛黄笔记本的封面上。

窗外细雨轻敲玻璃，雨滴滑落的轨迹却出奇地规则，像是用圆规画出来的。我伸手摸了摸笔记本边角，纸页边缘有些毛糙，这是二十年前父亲用工地废弃包装纸裁成的手工本。当时妹妹还小，总爱把喝剩的茉莉花茶搁在本子上，所以扉页至今留着淡淡的茶渍。

"哥哥。"

我猛地回头，声音却来自身后空荡荡的衣柜。推拉门映着我的倒影，锁骨下方SD卡的疤痕隐隐发烫。翻开笔记本，第一页写着："2023年4月7日，重生第一天。苏婉清穿着浅蓝色连衣裙来接我回家。"

这不可能。

我扯下衬衫领口看了眼疤痕，植入端口周围的皮肤呈现不自然的青灰。继续往后翻，每一行字都在跳动——

"便利店收据日期是重生当日。"\

"秦雨薇的口红印温度不符。"\

"停车场追兵的脚步声在左侧。"\

"妹妹最后那个微笑。"

笔迹是我的，可这些内容分明是记忆迷宫里的片段。指尖突然刺痛，一滴血珠落在纸面，顺着"苏婉清"三个字往下渗。SD卡吸收血液后发出蓝光，顺着血管爬上手臂。

"欢迎来到真正的起点。"陌生女声从天花板传来，"这里是安全区。"

我攥紧胸前的SD卡，准备撕毁虚假的手稿。可刚举起笔记本，整间屋子突然扭曲起来，墙纸剥落后露出无数休眠舱的轮廓。窗外细雨变成了数据流，雨滴在半空中凝结成发光的字母。

全息投影从书架后浮现，苏婉清穿着白大褂站在我面前。她发丝随风微动，锁骨下的烙印泛着蓝光，和记忆迷宫里那个矛盾体一模一样。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的便利店吗？"她先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

我盯着她左手无名指，那里有道浅浅的戒指压痕。"记得。"我把笔记本摊开在桌上，"也记得你说过'我不加糖'。但那天你喝了半勺蜂蜜。"

投影出现0.1秒的卡顿。"有些事需要时间解释。"

"比如你脖子上的血迹？"我起身逼近，"和锁骨烙印颜色不一样。新鲜伤口该是红色，不是蓝紫色。"手指悬在她喉结上方，却始终不敢触碰。

苏婉清后退半步，发梢扫过我的手腕。她身上的消毒水味里混着茉莉香，这种搭配让胃部一阵抽搐。"林川，你必须自己选择相信谁。"

"所以你们把我困在这个模拟空间，就为了让我做选择？"我扯开衬衫领口，SD卡疤痕周围爬满蛛网般的蓝光脉络，"这里是不是更高层级的镜像？"

她的瞳孔闪过一丝慌乱，左手在空气中划出数据残影。"这是安全区。"重复了一遍，语气却不如先前坚定。

我突然抓起书桌上的裁纸刀，锋刃抵住咽喉。"如果真是安全区，就不会怕我自杀了。"

"住手！"苏婉清扑过来夺刀，指尖擦过我的手腕。那一瞬间，我分明感受到她掌心的茧——是握手术刀磨出来的，和便利店打工女孩柔软的手完全不同。

裁纸刀叮当落地。她跪在地上捡拾碎片，泪水砸在地板上发出金属撞击声。全息影像不该有眼泪，至少不该是温热的。

"我爱你，是我程序之外的选择。"她抬头时，右眼角的数据流突然紊乱。

这句话击碎了最后一丝理智。我蹲下来抓住她肩膀，用力之大让她撞到书柜。相框哗啦作响，妹妹的照片从架子上跌落，背面朝上躺在地上。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真相？"喉咙里涌上苦涩，"为什么要让我在镜像迷宫里看到妹妹死去的画面？"

苏婉清没躲开我的目光，蓝光在她虹膜边缘游走。"因为..."她突然哽咽，"因为每次重置都要失去你一次。"

窗外的数据雨停了。茉莉花香变得浓烈，混着血腥气。我松开手时注意到她锁骨烙印闪过一行小字："终止者-林川"。

笔记本突然自动翻页，每一页都浮现出过往画面：苏婉清在医院走廊等我，便利店收据上的口红印，停车场追兵的车灯。直到最后一页，只写着半句话就被撕去：

"SD卡才是..."

"什么意思？"我举起残页，"什么才是？"

苏婉清的全息影像开始闪烁，"警告，情感模拟误差超出阈值。"机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建议立即终止交互。"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度大得惊人。"听着，"她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去找A-03病房。妹妹在等你。"指尖震动在皮肤上留下灼烧感，"记住，爱你是程序之外的选择。"

话音未落，整个空间剧烈震动。天花板落下蓝色液体，在地板上形成衔尾蛇印记。我踉跄后退，看见医院走廊从数据裂缝中生长出来。瓷砖缝隙里，无数个休眠舱的倒影一闪而过。

"哥哥..."

妹妹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和监护仪的心跳声重叠。我摸了摸胸前的SD卡，蓝光强度提升了三倍不止。撕碎笔记本时，每一片纸都映出不同版本的自己——跳楼的、写作的、与苏婉清接吻的、被注射药物的。

消毒水味彻底取代了茉莉花香。

迈步走向病房时，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发光脚印。那些光点逐渐勾勒出DNA双螺旋图案，末端消失在A-03病房门缝透出的蓝光里。门牌锈迹下隐约可见"实验体回收中心"的标志，和三年前妹妹住院的那家私立医院logo一模一样。

"哥哥，我等你很久了..."妹妹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你准备好面对真相了吗？"

SD卡突然滚烫，蓝光脉冲频率与心跳完全一致。我握住门把手，听见身后传来玻璃碎裂声。回头望去，童年书房正在崩塌，泛黄的笔记本碎片飘散成数据尘埃。

"林川！"

苏婉清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比刚才更遥远。我推开A-03病房的门，消毒水味中混入了一丝茉莉香。病床上躺着的人背对着我，锁骨下方有道熟悉的疤痕。

和我胸前的SD卡植入口一模一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