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娜陷入了深沉的昏睡,呼吸微弱却平稳,靠在霍雨浩腿边,仿佛卸下了所有重担与偏执,只剩下极致疲惫后的宁静。而她强行塞入霍雨浩手中的那两枚龙蛋,却如同烧红的炭火,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他僵硬地坐着,一动不敢动。双臂维持着那个笨拙的环抱姿势,掌心传来的温暖触感无比清晰,那两股强弱略有不同却同样坚韧的生命脉动,透过蛋壳,一下下撞击着他的掌心,也撞击着他冰封的心防。
戴莹。霍斩疾。
这两个被强行赋予的名字,此刻有了具体而微的对应。那枚银白色、流转着蓝金色光丝的蛋,气息更显灵动缥缈;而那枚暗银色、镶嵌金红纹路的蛋,则更显沉凝霸道。
他的孩子。
荒谬感与真实感疯狂撕扯着他的神经。他多想将这一切视为一场噩梦,用力摔碎这荒诞的证明,然后醒来,发现一切都未曾发生。但掌心那温暖而沉重的触感,那血脉深处无法割舍的共鸣,都在冰冷地宣告着现实。
他该怎么办?
憎恨古月娜的疯狂,厌恶这扭曲的关系,恐惧未来可能掀起的惊涛骇浪……但这一切负面情绪,在面对这两个纯粹无辜、依循本能汲取温暖的新生命时,都变得无比苍白而无力。
它们有什么错?它们只是被动地来到了这个世界,承载着错误的起源,却散发着最纯粹的生命力。
一股深沉的、无法推卸的责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愤怒与憎恶的礁石,缓缓将他淹没。无论他愿不愿意,承不承认,他是它们的父亲。这个事实,如同烙印,无法磨灭。
就在他心神激荡,无所适从之际,那枚暗银色、带有金红纹路的龙蛋(霍斩疾),忽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蛋壳表面的金红纹路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光芒,散发出的生命波动出现了一瞬间的紊乱,仿佛有些不适地轻轻蹭了蹭他的掌心。
几乎是同时,那枚银白色(戴莹)的蛋也微微亮起,蓝金色光丝流转,散发出的波动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轻轻碰了碰旁边的暗银色蛋。
霍雨浩的心猛地一揪。
一种从未有过的、尖锐的担忧瞬间攫住了他,甚至压过了之前的混乱与抗拒。他下意识地收拢手臂,将两枚蛋更小心地护在怀中,精神力虽然被大幅压制,却依旧本能地、极其细微地探出,试图去感知那暗银色龙蛋的状况。
是他的情绪波动太过剧烈,影响到了它们?还是生产过程中出了什么他未曾察觉的问题?古月娜昏迷前似乎状态极差,是否对龙蛋造成了影响?
无数个担忧的念头瞬间涌入脑海。他屏住呼吸,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对怀中两个小生命的感知上,仔细探寻着那丝细微的紊乱。
过了片刻,那暗银色的龙蛋似乎平静下来,生命波动恢复稳定,与另一枚蛋依偎在一起,传递出安心满足的细微情绪。
霍雨浩这才缓缓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么紧张,那是一种源自血脉本能的、不受理智控制的焦灼。
他低下头,怔怔地看着怀中安然相依的两枚龙蛋。它们那么小,那么脆弱,却又蕴含着如此强大的潜能与生命力。它们需要呵护,需要引导,需要……一个父亲。
而此刻,古月娜昏迷,这座绝对囚笼之中,他是它们唯一的依靠。
这个认知,带着沉重的力量,压在他的心头。
犹豫了许久,他终于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伸出一根手指,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那枚暗银色的蛋壳。指尖传来的温度温暖而莹润,蛋壳下的生命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触碰,传递回一丝亲昵的波动。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却没有收回。一种奇异的感觉顺着指尖蔓延开来,酸涩、茫然,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柔软。
他的目光转向另一枚银白色的蛋,手指同样轻轻抚过。蓝金色的光丝似乎更加活跃了一些,环绕着他的指尖,传递出愉悦的情绪。
这一刻,什么伦理枷锁,什么愤怒憎恶,似乎都被这最原始的血脉触碰暂时隔绝在外。只剩下一个男人,和他刚刚降临于世、无比脆弱又无比重要的孩子。
一种笨拙的、生涩的温柔,开始在他冰封的眼眸中一点点融化开来。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两枚蛋能更舒适地偎依在他怀中,用自己身体的温度去温暖它们。他的动作依旧僵硬,却充满了小心翼翼的保护意味。
或许是被他怀中稳定而安心的气息所安抚,两枚龙蛋散发出的生命波动渐渐同步,变得悠长而平稳,仿佛陷入了沉睡。
囚笼内一片寂静,只有古月娜微弱的呼吸声,和两枚龙蛋沉睡的脉动。
霍雨浩一动不动地坐着,如同最忠诚的守卫,守护着怀中新生的生命,也守护着身边陷入昏迷、造就了这一切的银龙。
他的内心依旧充满了矛盾与痛苦,未来依旧一片灰暗。但此刻,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却奇异地在风暴眼中降临。
他或许还没有准备好成为一个父亲,尤其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但命运,却已将这沉重的冠冕与枷锁,不由分说地加诸其身。
初为人父的茫然、惶恐、责任与那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悸动,在这冰冷的囚笼之中,悄然生根发芽。
不知过了多久,古月娜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她眼帘的,是霍雨浩低着头,双臂小心翼翼环抱着两枚龙蛋的侧影。他的神情依旧复杂,带着挥之不去的沉重与挣扎,但那动作中的保护姿态,却清晰得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她的紫眸中,瞬间迸发出无法形容的璀璨光彩,所有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只剩下巨大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幸福与满足。她没有出声,只是痴痴地望着这一幕,嘴角无法控制地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甚至带着泪光的笑容。
她所期望的、所幻想的、所不惜一切代价想要营造的画面,似乎……正在以某种方式,成为现实。
霍雨浩感受到了她的苏醒,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抬头,也没有松开护着龙蛋的手,只是周身的气息重新变得冷硬了几分,将那片刻流露的柔软再次深深隐藏。
但有些东西,一旦发生,便再也无法彻底抹去。
囚笼依旧冰冷,囚禁仍在继续。
然而,有些纽带,已经因为新生命的降临,而变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