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

骑兵队走后的第十日，村口的瞭望台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苏姑娘！东边来了队车马！不像兵痞，倒像是……商队！”

苏宴正在盐田查看新析出的盐晶，闻言心里一动。这几日她总觉得心神不宁，络腮胡那日离去时的眼神，分明藏着别的心思，难不成是搬了救兵？

她快步赶回村口，只见一行十余人的车马停在护村河外，为首的是个身着锦缎长衫的青年，面容俊雅，手里摇着把折扇，看着倒有几分文气，与这乱世的粗粝格格不入。

“在下糜竺，奉家兄之命，特来拜访苏坞主。”青年拱手笑道，声音温和，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新筑的土墙和护村河，带着审视。

糜竺？苏宴心头一震。徐州糜家的当家人，据说富可敌国，连官府都要让他三分。络腮胡果然跟糜家有关系，这是把真正的“大人物”引来了。

“糜先生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苏宴让人打开栅栏，“里面请。”

糜竺跟着苏宴走进村，目光落在晾晒的粟米、新铸的农具上，又瞥见几个妇女正在织一种细密的麻布，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他本以为这不过是个寻常村落，却没想到竟这般井井有条。

“听闻苏坞主能制精盐，还能与军队谈条件，竺佩服。”糜竺开门见山，“此次前来，是想与苏坞主做笔生意——我用粮食、铁器换你的精盐，如何？”

“糜先生想要多少？”苏宴反问。

“每月五百斤。”糜竺折扇轻摇，“我给你平价，一石粟米换一斤精盐，铁器按市价折算，如何？”

这价钱看似公道，却比苏宴预想的低了三成。她笑了笑：“糜先生是大商，该知道精盐的价值。寻常粗盐尚且一石米换三斤，我这精盐，至少该一石米换一斤半。”

糜竺挑眉，似乎没想到这年轻女子竟懂行市：“苏坞主倒是精明。可你该知道，除了我糜家，没人能吃下这么多精盐，也没人能给你这么多粮食。”

“正因如此，我才敢开这个价。”苏宴直视着他，“糜先生要的不只是精盐，还有制盐的法子吧？或者说，是想看看我白石村，值不值得你糜家投资。”

糜竺的笑容淡了几分：“苏坞主果然聪慧。实不相瞒，家兄有意在徐州周边扶持些坞堡，互为屏障。若苏坞主愿归顺糜家，我可保白石村再无兵祸，粮食铁器管够，如何？”

这是要将白石村变成糜家的附庸。苏宴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糜先生的好意心领了。但白石村的人，习惯了自己做主。至于精盐，我可以按月给你五百斤，就按一石米换一斤半的价，你若同意，我们现在就签契书。”

糜竺盯着她看了半晌，这女子年纪轻轻，却比许多老狐狸还沉得住气，清绝的面容下，藏着股不肯低头的韧劲。他突然笑了：“好！就依苏坞主的价！只是我有个条件——我要派个管事留在村里，监督精盐成色，顺便……学学你们的织布手艺。”

这才是真正的目的。苏宴早有准备：“可以。但我的人也得去你那边学习记账、辨货，如何？”

互相安插眼线，公平。糜竺点头：“成交。”

签完契书，糜竺留下管事和两车粮食当定金，带着样品盐离开了。看着车马远去，陈阿桂才松了口气：“这糜家可比那骑兵队吓人多了，笑里藏刀的。”

“他们是商人，只要有利可图，就不会轻易动我们。”苏宴看着那两车粮食，“但也得防着他们偷学制盐的法子。楚绣，”她看向一旁的女子，“糜家管事就交给你‘招待’，让他看我们想让他看的。”

楚绣点头：“我明白。”她早已按苏宴的吩咐，准备了一套“假的”制盐流程——多加了几道无关紧要的工序，却故意把关键的过滤步骤藏了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白石村渐渐有了生气。糜家送来的粮食让粮仓满了起来，铁器让农具和武器都得到了更新，盐田也扩大了一倍，楚绣带着妇女们织的麻布，因为质地细密，竟也被糜家管事看中，愿意加价收购。

那糜家管事每日盯着盐田，却只见村民们按部就班地引水、晾晒、刮盐，丝毫看不出破绽，反倒是楚绣“无意”中透露的织布技巧，让他记了满满一本子。

这日，苏宴正在查看老铁匠打造的铁箭，柳医婆突然找了过来，神色凝重：“徐州那边传来消息，黄巾余党又起，不少村落都被洗劫了。”

苏宴心里一沉：“糜家有动静吗？”

“糜竺正召集周边坞堡，说是要联合防御。”柳医婆递过一张字条，“这是他派人送来的帖子，邀你去徐州议事。”

去徐州？苏宴看着字条，眉头紧锁。这既是机会，也是陷阱。去了，或许能争取到更多资源，甚至与其他坞堡结盟；不去，就等于得罪了糜家，断了盐的销路。

“我去。”苏宴打定主意，“陈大哥，我走后，村里就交给你和张头目，守好盐田，看好糜家管事。”

“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陈阿桂急道。

“我带楚绣和赵月去。”苏宴看向那两个女子，楚绣心思细，赵月身手好，正好互补，“我们扮成糜家商队的人，不会引人注目。”

出发前一夜，苏宴站在盐田边，看着月光下泛着银光的盐晶，心里清楚，这一步踏出去，白石村就再也不是偏安一隅的小村落了。

她必须变强，强到能在这乱世的棋局里，为自己和身边的人，挣得一席之地。

次日清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出白石村，混入了糜家商队的队伍中。车帘后，苏宴望着渐渐远去的土墙，眼神坚定——

徐州，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