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期中家长会。

　　学校要求“每班前二十名”家长坐第一排，其余后排随意。

　　沈砚自然在第一排正中央，旁边是他母亲——省立医院心外副主任，白大褂都没脱，直接从手术室赶来。

　　阮临母亲在外地演出，座位空着。

　　老班宣布“进步之星”时，阮临被点名上台。

　　他穿过过道，余光看见沈砚母亲微微侧身，目光像手术刀，精准落在他手腕——那圈透明胶还缠着“∞”。

　　阮临下意识把袖口往下拉，鞠躬，拿奖状，下台。

　　掌声里，他听见沈母低声问：“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沈砚答：“阮临。”

　　“哪个ruan？”

　　“耳元阮，来临的临。”

　　沈母“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只把座椅扶手轻轻一拍，像给手术收尾。

　　家长会后第三天，宿舍调整名单贴出。

　　阮临被从原寝室（5-312）调到“实验班混合楼”——3-207，与沈砚同寝。

　　理由：互助学习小组试点。

　　消息一出，班里起哄。

　　阮临倚在公告栏，笑得吊儿郎当：“学校终于做回人，省得我天天翻窗。”

　　沈砚没说话，只把新钥匙抛给他，金属在空中划出银线，像无声承诺。

　　3-207 原是两间教师午休室打通，四张上床下桌，只住两人。

　　阮临搬进去当晚，把靠墙那张床贴满乐队海报，低音炮塞进衣柜，插上电，贝斯鼓点轰一声。

　　沈砚把音箱电源拔掉，换上降噪耳机，递过去：“要听就一起听，别吵到隔壁。”

　　阮临挑眉，把耳机分他一半，两人并肩坐在床沿。

　　耳机里放的竟是校广播站闭播后的空白频段——

　　沙沙电流声里，隐约跳出一个少女低语：“……这里是‘Moonlight 0.9’，今天第 52 次日落实验，频率 89.9 兆赫，请回答，你在听吗？”

　　阮临愣住：“ pirate radio？”

　　沈砚点头，从抽屉拿出一只拇指对讲机，拨到相同频率，按下通话键：“Moonlight 0.9，这里是‘Infinity’，收到，信号 5。”

　　对面静了两秒，传来轻轻笑声：“收到，Infinity，今晚送你们一首《Runaway》前奏，祝夜奔愉快。”

　　下一秒，电流里浮出钢琴 loop，正是他们在江边哼的那首。

　　阮临瞪大眼：“你早就知道？”

　　“上周偶然搜到。”沈砚把对讲机塞进他掌心，“我把电台写进了物理竞赛小论文，题目《校园建筑对 FM 波的衍射影响》，指导老师批注：选题有趣，注意安全。”

　　阮临笑到弯腰：“学霸连偷听电台都能写论文。”

　　沈砚侧头看他，眼底柔下来：“也能写你。”

　　5 月 20 号，谐音“我爱你”，周三。

　　学校照例禁止公开表白，广播站被重点监控。

　　晚二下课，Moonlight 0.9 突然插播一条紧急通告：

　　“注意，今晚 23:30，实验楼屋顶将有一次‘零点日偏食’，肉眼不可见，请携带心跳前往。”

　　全校没人听懂，除了 3-207。

　　23:15，阮临把床单拧成绳，从阳台滑到实验楼二层平台；沈砚走楼梯，提前开了屋顶小门。

　　23:28，两人并肩坐在屋顶水箱阴影里。

　　阮临掏出一罐喷雾，对着夜空“呲——”按下，银白色荧光粒子随风飘散，像把银河拉到触手可及。

　　“钛合金荧光粉，”他晃了晃罐子，“比烟安全，比星星亮。”

　　沈砚没说话，只抬手，把粒子轨迹拍成延时，存入手机。

　　23:30 整，对面教学楼的自动感应灯忽然集体熄灭，整片校园陷入 5 秒绝对黑暗——

　　Moonlight 0.9 的片头曲同时响起，电流声里，少女轻声数：

　　“3、2、1……日偏食开始。”

　　黑暗第 3 秒，阮临握住沈砚手腕，把那只银色打火机按开——

　　火苗窜起，映出两人鼻尖相抵的剪影。

　　他们没有接吻，只是借那 5 秒黑暗，把彼此心跳调到同一频段。

　　灯亮，曲止，屋顶归于安静。

　　阮临松开手，把打火机盖子“咔”地合上，像给宇宙按下暂停键。

　　“沈砚。”

　　“嗯？”

　　“下一次黑暗，会在什么时候？”

　　“毕业礼，礼堂熄灯唱校歌那次。”

　　“那之前，我们干什么？”

　　“把成绩并列第一，把电台申请成正式社团，再把——”沈砚顿了顿，指尖划过阮临掌心的“∞”，补完，“把这条符号，写进年级大合照。”

　　阮临笑，抬手把空喷雾罐抛进回收箱，金属撞出清脆“当啷”。

　　“成交。”

　　周五深夜，沈母突然来访。

　　她站在 3-207 门口，指节轻叩三下，声音冷静：“沈砚，出来一下。”

　　走廊灯光惨白，阮临在门内假装翻书，耳朵贴墙。

　　沈母开门见山：“上周家长会，你班主任说，你报考志愿只写了一个——北航长空实验班。”

　　“嗯。”

　　“把另一份给我。”

　　沈砚沉默两秒，从口袋掏出一张对折 A4——

　　志愿表复印件，第一栏赫然是：

　　【阮临　A 市传媒大学录音艺术专业】

　　旁边用铅笔轻轻打了个“√”。

　　沈母目光移过去，声音压低：“你打算陪他？”

　　“我打算陪自己。”沈砚语气平稳，“也想陪他。”

　　沈母指尖在“传媒大学”四个字上敲了敲，像在评估手术风险。

　　良久，她呼出一口气：“把原件给我，我帮你盖医院公章，申请自主审核。

　　但有个条件——”

　　“您说。”

　　“高考前，别让任何人抓到把柄。包括我。”

　　沈砚抬眼，眸色沉静：“包括我自己？”

　　沈母罕见地弯了下唇：“尤其包括你自己。”

　　她转身离开，背影在走廊尽头被灯光裁成一条锋利直线。

　　门内，阮临把书合上，心跳声大得仿佛能震落墙皮。

　　沈砚推门进来，对视三秒，谁都没说话。

　　最后，阮临把对讲机拨到 89.9，按下通话键，声音低哑：

　　“Moonlight 0.9，这里是 Infinity，申请长期驻站，有效期——”

　　沈砚接过对讲机，补完：“到下一颗星星升起。”

　　电流沙沙，像在替他们回答：

　　“收到，许可已下发，请保持心跳，over。”

——第五章·完——

第五章家长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