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校园开放日。
晚七点，校史馆门口拉起彩灯，无人机在空中拼出“Welcome”。
阮临把志愿者红马甲穿得吊儿郎当，领口大开，露出锁骨下那枚临时贴上去的荧光纹身——“RUN”。
沈砚作为学生代表，要在开幕式上念欢迎词。白衬衫、袖箍、领带夹，一丝不苟，像把整座学校的秩序穿在身上。
两人在后台擦肩而过，阮临用只有沈砚能听见的音量说：“演讲完别走，带你去私奔。”
沈砚没回头，只把文件夹换到左手，右手在身后比了个“OK”——动作极小，却像把校规撕开一条缝。
开幕式结束，掌声雷动。
沈砚下台，发现阮临不见了，只剩一件红马甲搭在椅背。
十分钟后，行政楼后的小铁门传来两声猫叫——暗号。
沈砚推门，阮临跨在一辆漆黑山地车上，车把挂着头灯，像随时准备冲破封锁线。
“上车。”
“去哪？”
“先出校门，再决定。”
沈砚没再问，侧身坐上后座，手自然环住阮临腰。
车轮碾过落叶，发出脆响，像给夜奔配节拍。
保安亭的探灯扫过来，阮临低头，把车速提到最大，风呼一下掀起沈砚额前发。
冲出校门那一刻，沈听见自己心跳——比演讲时麦克风里的回声还响。
他们沿着滨江骑行道一路向南。
对岸霓虹倒映水面，碎成万条彩色鳗鱼。
阮临在前座哼歌，声音被风撕得七零八落，只剩副歌尾巴：“……run, run, runaway——”
沈砚把脸贴在他后背，听见心跳隔着骨头传过来，像另一首歌的鼓点。
骑到码头尽头，两人下车，坐在防汛堤斜坡。
阮临从背包掏出两罐冰啤，拉开拉环，“呲——”一声，白色泡沫涌出来，像憋了一整天的秘密。
沈砚没接，只伸手用指腹抹掉他手腕上的啤酒沫，送到唇边舔掉。
“阮临。”
“嗯？”
“你纹身会掉吗？”
“水洗就掉。”阮临侧头，眼尾被江对岸的激光灯扫过，亮得惊人，“所以得在掉之前，做点什么纪念。”
说完，他掏出一只记号笔，拔掉笔帽，递到沈砚手里。
“给我写一个不会掉的。”
沈砚垂眼，笔尖贴在阮临腕骨内侧，一笔一画——
不是英文，不是汉字，是一个数学符号：
∞
写完，他低头在符号上方落一个吻，舌尖尝到啤酒的苦，也尝到皮肤的咸。
阮临手一抖，记号笔滚进江里，浮浮沉沉，像被夜色吞掉的逗号。
回校的路比出逃短。
侧门保安认识沈砚，挥挥手放行，连登记都免了。
两人把单车锁在实验楼后，并肩穿过操场。
凌晨一点，广播系统自动播放熄灯提示，机械女声在空荡校园回荡：“……请同学们准时休息。”
阮临忽然伸手，把沈砚拉进看台阴影。
“最后一项私奔流程。”
他声音低而快，尾音被夜风吹散。
下一秒，沈砚背抵在水泥墙，阮临的吻落在颈侧——不是试探，是盖章，犬齿轻轻擦过脉搏，像在给秩序做标记。
沈砚手指插进他发间，掌心扣住后颈，反客为主，把呼吸全数掠夺。
远处，操场自动感应灯亮起，白光刷一下照在两人身上——
他们却没人松手，像把“被发现”当成另一种聚光灯。
灯灭，心跳声大得能听见回声。
宿舍门禁已过。
沈砚带着阮临翻窗进实验楼。
二楼物理实验室，门锁早被阮临用一张饭卡撬开。
屋里只剩应急灯，幽幽绿光把玻璃器皿照成深海。
阮临把窗帘拉上，回身，发现沈砚已经开了示波器，荧光屏跳出一个正弦波。
“熬夜做实验？”
“不，写公式。”
沈砚拿起记号笔，在黑板最中央写下一条方程：
【x(t)=A·sin(ωt+φ) | φ=0，A=∞】
写完，他侧头看阮临，声音低而稳：
“振幅无穷大的正弦波，理论上不存在——”
“但如果我们把定义域缩到今晚，”阮临接话，走上前，在方程下方补上一行粉笔字：
【定义域：t∈[00:00, 06:00] 值域：你和我】
写完，他拍掉手上粉灰，回头冲沈砚笑：“现在它成立了，只在今晚。”
沈砚没说话，只伸手关掉示波器，荧光屏熄灭的一瞬间，他吻上去——
像把无穷大揉进一个有限区间，把所有不可解，都写成无名式。
清晨五点五十，实验楼天窗透出蟹壳青。
阮临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讲台地毯，身上盖着沈砚的校服外套。
黑板上的公式还在，只是旁边多了一行小字：
【解：t→+∞时，x(t)→你】
阮临把外套拎起，鼻尖闻到淡淡松木与粉笔味。
他低头，发现自己手腕的“∞”被沈砚用透明胶缠了一圈，防止掉色。
胶带边缘写着更小的一行圆珠笔字：
“等胶水干了，再跑。”
阮临指腹摩挲那行字，嘴角勾起，把外套披到肩上，推门而出。
走廊尽头，沈砚背对他站在窗边，手里捧一杯速溶咖啡，雾气升腾，像给清晨加了一层柔光。
听见脚步，沈砚回头，逆光里，他声音带着彻夜未眠的哑：
“阮临，天亮了。”
阮临走上前，与他并肩，看向窗外——
操场上，昨夜被感应灯照亮的空地，此刻铺了一层淡金色。
“嗯，天亮了。”
他伸手，勾住沈砚垂在身侧的小指，轻轻晃了晃。
“但无穷大还没关区间。”
沈砚侧头，眼底有笑，也有未褪的倦。
“那就续费。”
“续到什么时候？”
“续到下一次夜奔，”沈砚喝掉最后一口咖啡，把纸杯捏扁，准确抛进走廊垃圾桶，“或者——续到毕业照那天，我们站在同一排，还牵着手。”
阮临没再说话，只把那只缠着胶带的手抬起来，对着窗外初升的太阳，比了一个“∞”。
晨光穿过符号中心，落在两人脚边，像给无限循环盖了个新戳。
——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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