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嘉祺的睡眠很浅，这是多年演艺生涯养成的习惯。在陌生的环境中，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能将他从睡梦中唤醒。酒店空调的低鸣、走廊远处电梯的叮咚声、以及此刻——隔壁房间隐约传来的开关门声。

他瞥了一眼手机屏幕：凌晨4点37分。

这个时间点，丁程鑫出门做什么？

马嘉祺在床上躺了十分钟，睡意却一去不返。最终他起身披上外套，决定去酒店的健身房消耗一下过剩的精力。也许运动能帮助他重新入睡。

酒店的健身房在五楼，24小时开放。马嘉祺刷开玻璃门时，意外地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规律喘息声和器械运转的轻微声响。

丁程鑫在跑步机上奔跑。

他穿着一件已经被汗水浸透的灰色背心，耳机塞在耳朵里，目光直视前方，仿佛在追逐着什么看不见的目标。跑步机的速度设置得相当快，他的步伐却依然稳健，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和顺着下颌线滴落的汗珠暴露了他的疲惫。

马嘉祺没有打扰他，而是走到另一边的划船机前坐下，开始自己的训练。但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频频飘向跑步机上的那个身影。

这不像是一时兴起的晨练，更像是一种发泄。

十五分钟后，丁程鑫终于放缓了速度，从奔跑转为快走。他取下耳机，用毛巾擦着脸，这才注意到马嘉祺的存在。

“早。”丁程鑫有些意外地打了个招呼，呼吸仍未平复。

“早。”马嘉祺从划船机上下来，“睡不着？”

丁程鑫关掉跑步机，拿起水瓶喝了一大口水：“习惯了。每天这个点醒来，不去动一动就浑身不舒服。”

马嘉祺想起张导曾经提过，丁程鑫以敬业和自律闻名，现在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因为今天的戏？”马嘉祺问。

今天要拍摄的是电影中段的一场关键戏——林深和沈星在天台上的对峙。那是整部电影中两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坦诚相待，林深将诉说追捕沈星这七年对他个人生活的影响。

丁程鑫用毛巾擦了擦后颈，沉默片刻：“算是吧。这场戏的情感太沉重了，林深需要展现他脆弱的一面，这和我平时的表演习惯不太一样。”

马嘉祺理解地点点头。他看过丁程鑫之前的作品，大多是以坚强、隐忍的角色为主，很少需要展现如此赤裸的脆弱。

“需要帮忙对戏吗？”马嘉祺提议道，“反正我们都醒了。”

丁程鑫有些犹豫：“现在？”

“演员不分作息，”马嘉祺微微一笑，“只有入戏和出戏。”

他们来到健身房角落的休息区，那里有几张沙发和椅子。丁程鑫从随身背包里拿出剧本——马嘉祺注意到那本剧本已经被翻得起了毛边，各种颜色的标注密密麻麻。

“从这里开始，”丁程鑫指着一段用红笔特别标记的台词，“林深讲述他因为追捕沈星而错过姐姐的婚礼。”

马嘉祺点点头，迅速进入沈星的状态。他放松身体，用一种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全神贯注的姿态靠在沙发背上：“继续追着我，你还将错过什么，林警官？父亲的葬礼？朋友的婚礼？还是你自己的人生？”

丁程鑫深吸一口气，眼神发生了变化。他的肩膀微微下沉，那种林深特有的固执和疲惫重新回到他的眼中。

“我已经错过了太多。”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一丝沙哑，“我姐姐结婚那天，我正在三个省外追查一个你留下的假线索。她在电话里说：‘小林，工作永远做不完，但家人的重要时刻只有一次。’”

马嘉祺注意到丁程鑫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剧本边缘，指节泛白。

“但我告诉她：‘就快了，只要抓住这个人，我就请假休息，好好陪你们。’”丁程鑫继续念着台词，目光逐渐失焦，仿佛看到了遥远的过去，“那是三年前的事。这三年里，我外甥女出生了，学会走路了，会叫舅舅了，而我只见过她两次。”

念到这里，丁程鑫突然停了下来，眉头紧锁。

“不对，”他摇头，“感觉不对。”

“哪里不对？”马嘉祺问。

“这种表演太...流于表面了。”丁程鑫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只是在诉说遗憾，但林深的情感应该更复杂。他不仅遗憾，还有愤怒——对自己、对沈星、对这个案件的愤怒。同时又有一种近乎病态的执著，让他无法放弃。”

马嘉祺思考了一会儿，突然问：“你有姐姐吗？”

丁程鑫愣了一下：“有，怎么了？”

“如果你姐姐结婚那天，你因为工作没能参加，你会有什么感觉？”

丁程鑫沉默了，眼神变得复杂。许久，他才低声说：“我会恨那个让我错过重要时刻的原因。”

“即使是你自己选择的工作？”

“尤其是因为我自己选择的工作。”丁程鑫苦笑，“那种自我怨恨才是最折磨人的。”

马嘉祺点头：“那么林深也是如此。他恨沈星，但更恨那个选择追捕沈星而放弃生活的自己。这种自我憎恨和执著混合在一起，才是他坚持七年的真正动力。”

丁程鑫的眼睛亮了起来：“没错！就是这样！他追捕沈星，某种程度上是一种自我惩罚。”

他们重新开始对戏。这一次，当丁程鑫再次念到“这三年里，我外甥女出生了，学会走路了，会叫舅舅了，而我只见过她两次”时，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压抑的颤抖，那不是表演，而是真正的情感流露。

马嘉祺看着这样的丁程鑫，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张导坚持要他们俩共同出演。丁程鑫身上有一种罕见的真诚，能够让表演超越技巧，直击人心。

对戏结束后，窗外的天色已经开始泛白。丁程鑫合上剧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谢谢，”他真诚地说，“刚才那段对话让我对林深有了新的理解。”

“彼此彼此，”马嘉祺说，“你对角色的理解也让我对沈星有了新的认识。”

他们一起离开健身房，在电梯前等待。

“我一直想问你，”丁程鑫突然开口，“为什么接下沈星这个角色？以你现在的地位，完全可以选更...正面的角色。”

马嘉祺看着电梯楼层数字的变化，思考着如何回答。

“因为沈星的复杂性吸引我。”他终于说，“他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反派，他有自己的道德准则和行事逻辑。而且...”

“而且？”丁程鑫追问。

电梯门打开，他们走进去。马嘉祺看着镜面墙中自己和丁程鑫的倒影，轻声说：“而且我理解他的孤独。那种站在顶峰，却找不到一个真正理解自己的人的孤独。”

丁程鑫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就像他不断给林深留线索，其实是在寻找一个能理解他的人？”

马嘉祺微笑点头：“没错。”

电梯到达他们住的楼层，门缓缓打开。

“今天片场见。”丁程鑫说。

“片场见。”

马嘉祺回到自己的房间，站在窗前看着渐渐亮起的天空。刚才和丁程鑫的对话还在他脑海中回响。他意识到，和丁程鑫对戏不仅仅是为了完善表演，更像是一场深入彼此内心的探索。

而今天的天台戏，将是这种探索的下一步。

他期待着。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