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烟火

程楠雪攥着哈达的指尖微微发热，目光落在佛像脸上的瞬间，心头忽然一静。那尊强巴佛的眉眼刻得极为温润，眼睑低垂，鎏金的衣纹顺着高大的身躯垂落，在酥油灯的光晕里泛着柔和的光泽，连衣褶间的细微纹路都清晰可见，能想见塑造时的虔诚。

“跟着我来。”女孩的声音压得极低，领着几人顺着殿内的转经道缓缓前行。道旁的墙壁上满是色彩艳丽的佛像壁画，有端坐莲台、手持净瓶的观音菩萨，眉眼慈悲；有身披铠甲、怒目圆睁的护法神，威风凛凛；还有描绘极乐世界的场景，飞天环绕，祥云缭绕，各色佛像神态各异，线条流畅细腻，色彩历经百年依旧鲜亮，每一笔都透着工匠的虔诚。几人放慢脚步，目光掠过一幅幅壁画，心中不禁生出深深的敬意，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转经道上的信徒们大多双手扶着墙壁，或轻轻触摸壁画边缘，嘴里念念有词。几人学着周围人的样子，依次将哈达轻轻放在佛像前的供桌上。林屿梦特意将哈达叠得方方正正，双手捧着递到桌前，眼神里满是郑重；若栖的哈达不小心滑落了一角，她慌忙弯腰拾起，小心翼翼地摆好，脸颊泛起微红；王顺和宸飞则双手合十，对着佛像深深鞠了一躬，动作虽不熟练，却透着恭敬。

程楠雪走到供桌前，抬手将哈达轻轻搭在佛像的手腕处。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冰凉的鎏金表面，却仿佛能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沉静力量。她抬头望着佛像的面容，那双眼眸似含悲悯，又似含洞察，让她想起昨晚女孩干净得不像话的眼睛，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妙的联结。

“这尊佛像塑了三年才完成，很多牧民都自愿来帮忙，有的捐酥油，有的捐粮食，还有的跟着工匠一起凿刻。”女孩走到她身边，轻声说道，“阿婆说，这尊佛能护佑草原上的生灵平安。”

几人在殿内静静站了许久，顺着转经道完整转了一圈，才从另一侧的木质楼梯缓缓下楼。楼梯同样被磨得光滑，每一步都能听到轻微的“吱呀”声，与殿内残留的诵经声交织在一起。

刚走出主殿院外，女孩口袋里突然传来一阵老旧手机的铃声，她慌忙掏出手机——那是一部OPPO旧款机型，屏幕边缘有明显的碎裂痕迹，外壳也磨得有些斑驳。她接起电话，用藏语快速交谈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眉头越皱越紧，语气也变得急促起来。

挂了电话，女孩转身对着几人深深鞠了一躬，脸上满是歉意：“对不起，我下午得离开，不能继续当你们的向导了。”她说着，从羽绒服内侧口袋里掏出之前收下的钱，递到程楠雪面前，“这是一天的费用，剩下的还给你们。”

几人都愣住了，脸上满是错愕。“怎么突然要走？是出什么事了吗？”程楠雪下意识问道，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女孩咬了咬嘴唇，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我阿爸生病了，得赶紧回牧区改查。”她没多解释，只是坚持把钱塞给程楠雪，“真的很抱歉，耽误你们的行程了。”

看着女孩焦急的神情，几人也不好再多问，只能收下钱，看着她转身快步离开。蓝色的羽绒服身影在转经的人群中穿梭，很快就消失在寺庙的大门外。

“这也太突然了。”林屿梦挠了挠头，语气里满是不解，“咱们现在怎么办？再找个向导吗？”

宸飞点点头：“先下山吃点东西，然后问问当地人，看看能不能找到靠谱的向导。”

几人坐上之前搭来的皮卡车，下山后在县城里找了一家藏式餐馆，点了藏式面片、手抓羊肉和糌粑。吃饭时，几人还在讨论刚才的意外，都觉得有些可惜——那个女孩不仅实诚，还对当地情况熟悉，是个难得的好向导。

吃完饭，几人正准备去打听向导的事，驱车路过珠姆广场时，却意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蓝色身影。女孩正站在广场的经幡柱旁，不停地四处张望，脸上满是焦急，手里还紧紧攥着那部旧手机。

几人连忙停车，程楠雪下车喊道：“小姑娘！”

女孩回头看到他们，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你们还没走？”

“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要回改查吗？”王顺问道。

女孩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我找不到车。现在这个时候，没人愿意从县城回改查的牧区，我自己又没有车，阿爸还在等着我回去。”

看着女孩泛红的眼眶，几人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王顺忽然一拍大腿：“要不这样，我们可以送你回去！我们本来也想多去几个牧区转转，改查那边的风光肯定不错，正好顺道拍点摄影素材，一举两得。”

女孩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惊喜，又带着几分不确定：“真的吗？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我们本来就想找地方采风，正好顺路。”程楠雪笑着说，心里莫名松了口气——她其实不想就这么和这个特别的女孩告别。

宸飞也点点头：“是啊，你之前帮我们找住宿、带路，现在我们帮你也是应该的。”

女孩的眼眶瞬间红了，对着几人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们，真的太谢谢了！”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却难掩心中的激动。

几人连忙扶起她，王顺已经打开了车门：“别客气，快上车吧，咱们早点出发，争取天黑前到改查。”

女孩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坐进车里，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脸上满是感激。程楠雪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眼角未干的泪痕，心里忽然生出一种预感——这次改查之行，或许会比他们想象中更加难忘。

车子缓缓驶离珠姆广场，朝着改查牧区的方向开去。窗外的草原风光不断倒退，经幡在风中轻轻飘动，女孩望着窗外熟悉的景色，眼神渐渐变得柔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