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怒吼被隔绝在门外,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压抑的呼吸声。黎簇靠着门板坐了很久,直到腿脚发麻,才僵硬地站起身。他没有开灯,任由黑暗将自己吞没,仿佛这样就能隐藏起那些无法言说的秘密和已然改变的自己。
他走到书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拂过摊开的作业本。上面的数学公式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密码,与他无关。他的目光落在窗外,城市的灯火织成一片虚假的星河,璀璨,却照不进他心底的荒芜。
就在他准备拉上窗帘,彻底隔绝外界时,左手小臂内侧,一个极其细微、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圆形印记,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微弱的、如同被蚊虫叮咬般的刺痛。
黎簇的身体猛地僵住。
这个印记,是在古潼京最后崩塌,他被地下暗河冲走,意识模糊时,似乎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擦过手臂留下的。当时情况混乱,他并未在意,只当是普通的擦伤。回来后,这印记也一直安安静静,几乎被他遗忘。
但现在,它却在发烫,在刺痛。
不是幻觉。
他抬起手臂,凑到眼前,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仔细打量。那印记很小,只有小指甲盖大小,形状并不规则,边缘有些模糊,像是一滴无意中溅上的、早已干涸的暗色墨点。但此刻,在印记的中心,似乎有极其微弱的、肉眼难以察觉的幽蓝光芒,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他背上的七指图也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如同共鸣般的悸动。
不是剧烈的疼痛,更像是一种……提醒。一种无声的宣告。
黎簇的心脏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缓缓放下手臂,靠在冰冷的窗玻璃上,闭上了眼睛。
原来……从未结束。
古潼京可以崩塌,沙漠可以被甩在身后,但他与那片土地、与那个沉睡(或被惊扰)的恐怖存在之间的联系,并未因为物理距离的拉开而切断。
这手臂上突如其来的异样,就是证明。
吴邪的计划,汪家的觊觎,古潼京的秘密……这一切,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早已将他牢牢网住。他以为的逃离,或许只是从网的中心,挣扎到了网的边缘。
宿命。
这个词,带着千斤重量,压在他的心头。
他不是意外被卷进来的路人甲。他是被吴邪精准选中的“种子”。他背上那幅图,他手臂上这个刚刚“苏醒”的印记,他脑海中那些无法驱散的混乱记忆,甚至他变得敏感、多疑、时刻处于应激状态的精神……这一切,都是这“宿命”的一部分。
他试图回归的日常,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幻梦。幻梦之下,是汹涌的、无法摆脱的暗流。
他想起了沈琼那异常的体温,那无意识画出的符号,那偶尔流露的锐利眼神。她是否也和他一样,是某个计划中的一环?是另一颗被埋设的“棋子”?
这个校园,这座城市,看似平静,谁知还隐藏着多少像他、像沈琼这样,身不由己、被无形丝线操控着的人?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像是一个提线木偶,看不清操纵者的全貌,也不知道下一幕戏会演什么,只能被动地、在丝线的牵引下,做出各种身不由己的动作。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不甘心。
凭什么?
凭什么他的人生要这样被随意摆布?凭什么他要承受这些莫名其妙的痛苦和恐惧?
愤怒的火苗在冰冷的绝望中悄然点燃,微弱,却顽强。
他睁开眼,看向窗外那片虚假的星河,眼神里不再是全然的沉寂和麻木,而是多了一丝冰冷的、近乎执拗的光芒。
无法摆脱,是吗?
那就……面对它。
弄清楚吴邪到底想干什么,弄清楚汪家的目的,弄清楚古潼京那鬼东西到底是什么,弄清楚自己这副身体、这幅灵魂,究竟被改造成了什么样子!
他不再奢望回归那虚假的“日常”。
既然宿命找上门,那他就要在这该死的宿命里,撕开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哪怕前路是更深的黑暗,是更恐怖的未知。
他也绝不再做那个只能被动承受、惊慌失措的黎簇。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窗边。没有开灯,他在黑暗中走到书桌前,拿起手机,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带着暴躁卡通头像的联系人。
手指在屏幕上停顿片刻,他敲下了一行字:
【沈琼,可能有问题。留意一下。】
信息发送成功。
他将手机扔回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无法摆脱的宿命之网,已然收紧。
而他,决定不再坐以待毙。
这场被迫参与的游戏,他要用自己的方式,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