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还在发烫,我手指刚碰到《炼尸录》的封面就被震开。那股热不是从金属传来的,是从骨头里烧起来的。我猛地缩手,书没动,但头顶的夜视蛊突然扑棱一下,绿光晃了半圈。
“别碰。”我说。
吴明道站在我身后,手已经按在飞剑柄上。他没说话,只是盯着那本书。我也盯着它。刚才那一瞬间,我好像听见了一声婴儿哭,又像是风钻进耳朵缝里刮出来的杂音。
我低头看孕妇尸体。她肚子鼓着,皮肤青紫色,指甲全断了,掌心有血痂。我蹲下去,伸手探她手腕内侧。碧蚕蛊在我胸口猛地一撞,像要破皮出来。
“有蛊气残留。”我说,“还没散。”
“什么类型?”吴明道问。
“胎养蛊。”我咬牙,“拿活人孕妇当容器,用胎儿温养蛊种。这法子早就失传了,因为太损阴德。”
“她死了,仪式就断了?”
“不。”我看向地面,“阵还在转。”
我指着砖缝里的红纹。那些线细得几乎看不见,绕成一个圆,中心点正好压在她心脏下方。我摸出一把朱砂粉撒下去,粉末落在图案上立刻变黑,像被吸进去一样。
“九阴孕煞阵。”我说,“只有王族血脉能启动。他们想用这个孩子做钥匙,打开某个门。”
吴明道皱眉,“和你有关?”
“肯定有关。”我抬头,“我在父亲笔记里见过这种针法。封脉引气,控制胎儿发育速度。普通人根本不知道怎么下针。”
“你是说……你爸也用过这招?”
“我不知道。”我摇头,“但我见过记录。他在找能承载王血的容器,试了很多方法。这种手法,只有他知道。”
屋里安静下来。墙上挂着的干尸一动不动,油灯火苗还是黄的,没有跳。
铜铃又震了一下。
我把它举到尸体上方。铃舌那节指骨对着她额头,震动变成节奏——三短,两长,一停,再重复。
“这不是乱抖。”我说,“是信号。”
“你能听懂?”
“听不懂。”我摇头,“但我知道它在传东西。可能是位置,可能是名字,也可能是在求救。”
我把铜铃贴回自己胸口。护心石也在发烫,和铃共振。脑子里闪过画面:一间石室,墙上挂铃,地上画阵。一个穿黑斗篷的男人抱着婴儿,嘴里念咒:“以母为壤,以婴为种,王血归来,门自开启。”
画面断了。
我喘口气,手撑住木台边缘。
“你看到什么了?”吴明道问。
“仪式。”我说,“他们不是随便杀个人。她是被挑中的。可能怀的就是带王血的孩子。”
“你怎么知道?”
“看她的脚。”我掀开她粗布裤腿,“脚踝红绳打了死结,这是‘锁命结’,防魂逃。一般人死后魂会散,但他们怕她跑了,所以绑住。”
我又翻她手掌。断掉的指甲缝里有木屑,掌心抓痕很深,皮都翻开了。
“她是被人拖进来的。”我说,“挣扎过。没人自愿躺上去。”
吴明道走过来,蹲下检查阵纹。“这阵需要心跳维持。她死了,血也冷了,可阵还在吸能量。说明有人在远程供能。”
“王家老宅里一定有主控阵。”我说,“他们在等孩子出生,然后剖腹取婴,让蛊成型。”
“现在孩子死了?”
“不一定。”我看向她腹部,“胎儿可能还活着。只是母体死了,它靠阵续着命。”
吴明道站起身,“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没回答。我盯着《炼尸录》,慢慢伸出手。
“等等。”吴明道拦住我,“刚才铃有反应,说明书有问题。”
“我知道。”我点头,“但它也是唯一线索。”
我从布袋里掏出一只探毒蛊,放在书脊上。蛊虫爬了一圈,身体没变色。我又点燃一张清瘴符,烟飘过去也没激起异象。
“没有毒雾机关。”我说,“可以翻。”
我深吸一口气,翻开第一页。
纸很旧,字是毛笔写的,墨迹发暗。第一行写着:“胎养蛊炼制法,需择癸亥日受孕之女,怀胎百日时入阵,以九阴孕煞阵固其形,以封脉引气法定其时,待四十九日后取婴,即成王蛊。”
我手指抖了一下。
这写法,和父亲笔记里的笔顺一模一样。
我继续往下看。后面记了些失败案例,比如母亲早产、胎儿畸变、蛊种反噬等等。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日期——三个月前,和我父亲失踪的时间差不多。
“是他。”我说,“他来过这里。”
“谁?”吴明道问。
“我爸。”我指着那张纸条,“这字迹,和他留下的护心石刻文一样。他参与过这个事。”
“也许他是被迫的。”
“我不知道。”我摇头,“但他肯定知道全过程。”
我把书合上,抱在怀里。脑子里全是那个孕妇临死前的样子。她睁着眼,嘴角流黑血,指甲断了,掌心全是抓痕。她不想死,她拼命挣扎过。
可没人救她。
我想起小时候在寨子里,有个女人难产,全村人抬着她走二十里山路去镇医院。那时候大人说,一条命再贱,也是命。
可现在呢?
他们把她钉在这台上,就为了等一个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仪式?
我站起来,一脚踢翻木台。尸体滚到地上,肚子朝上,嘴张着。
“他们杀了她!”我吼,“连孩子都没出生!他们就这么把她们当材料用?!”
碧蚕蛊在我体内冲得厉害,金光差点透出来。整间屋子的油灯闪了一下,墙上的干尸晃了晃。
“秦淮。”吴明道按住我肩膀,“你现在发火没用。”
“那我该干嘛?”我甩开他,“装作没看见?等下一个孕妇被拖进来?”
“我们要证据。”他说,“能让所有人看清王家真面目的证据。不是靠你砸东西,也不是靠你吼。”
我喘着气,站在原地。
他说得对。
我不能只靠怒气做事。
我弯腰把尸体放回台上,盖上一块破布。然后捡起《炼尸录》,翻到最后一页。那里有个名字缩写——“王X生”。
“王家的人。”我说,“动手的是他。”
“还有谁?”吴明道问。
“肯定不止一个。”我看向门口,“老宅里有香灰味,有人在布阵。查蓬逃了,但幕后主使还在。”
我把书塞进怀里,摸了摸护心石。它还在烫,和铜铃一起震。
“我要查到底。”我说,“谁下令的,谁下的手,谁以为可以用无辜人的命换所谓的‘王血归来’。”
吴明道点头,“我陪你。”
我们正准备动身,铜铃突然剧烈震动。不是那种节奏性的,是疯狂乱抖,像被人攥着猛摇。
我低头看。
铃舌那节指骨,正对着《炼尸录》的书角,不停撞击。
“不对。”我说,“书里还有东西。”
我赶紧翻开封面夹层。里面有一小片薄纸,折叠得很紧。我打开,上面画了个图——是王家老宅的地下结构,标了三个点,其中一个写着“活阵眼”。
另一个点旁边画着铃铛符号。
“这是……”吴明道凑过来,“铜铃对应的阵位?”
“第三个点。”我指着最深处,“写着‘囚者’。下面有行小字——‘若王血至,可启门’。”
我盯着那行字,喉咙发紧。
他们一直在等我。
我不是来找父亲的。
我是被他们引来的。
这个孕妇,就是用来逼我出现的祭品。
我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我说。
吴明道没劝我。他只是把手放在我肩上,轻轻拍了一下。
我转身走向门口。刚迈出一步,铜铃又震。这次不是冲着书,是冲着门外。
我停下。
“外面有人。”我说。
“谁?”
“不知道。”我看向黑暗的台阶,“但铃在警告。”
吴明道抽出飞剑,站到我身侧。
我握紧《炼尸录》,另一只手摸向布袋里的蛊虫。
脚步踩在湿滑的台阶上,发出轻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