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了。
我盯着那扇刚才还虚掩着的木门,现在它严丝合缝地嵌在门框里,像从没被人推开过。吴明道冲过去用力推,手背青筋暴起,门纹丝不动。
“不是卡住了。”他说,“是被什么东西锁住了。”
我没有动。碧蚕蛊在我胸口下方的位置轻轻震动,不是攻击前兆,是警觉。这地方有东西在动,不是活人,也不是死尸,是一种混杂的气息,像是腐肉裹着虫卵,又像是烧焦的头发混进湿土。
“三处不对劲。”我说,“主厅、厨房、耳房。”
吴明道回头。“你说什么?”
“阵基。”我走到供桌边,蹲下看那块刻痕的砖面,“老杨教过我,三才阵分天地人,三个点连起来是个三角。主厅是‘天’位,已经确认了。厨房墙角的地砖沾着血灰,踩上去会下沉,那是‘人’位。耳房……绿光那间,是‘地’位。”
他走过来,低头看我手指的方向。“你怎么知道这些?”
“《赶尸秘录》里写过。”我站起身,“书上说,破阵要先断脉,走空位,不能踩实眼。我记了一部分口诀。”
“你能记住多少?”
“够用就行。”我看向耳房方向,“现在问题是,耳房的绿光能杀蛊,我们进不去。”
吴明道摸出一张符纸,指尖刚触到边缘,符纸就震了一下,发出微光。
“阵法在感应我们。”他说,“它知道我们在动。”
我闭眼,让意识沉下去,顺着体内蛊虫的感知延伸出去。三股气息在宅子里分布,一股在主厅脚下,一股在厨房角落,一股在耳房门缝内侧。它们不连贯,但彼此呼应,像三条线系在一个结上。
“交汇点不在正中。”我睁开眼,“西南角,离供桌三步远的地方。”
“那就先破交汇点。”他说,“你去挖,我守着厨房和耳房的方向。”
“不行。”我摇头,“必须同时动手。一旦触动一个阵基,其他两个会加速运转。你去厨房踩阵眼,我来撬西南角的砖,再想办法压制耳房的邪力。”
“怎么压?”
我想起老杨留下的香灰。我从布袋里取出一小包,是他临死前塞给我的,说是赶尸人用的最后一把灰。我又抓了一把自己的蛊粉,混合在一起,搓成一颗丸子。
“这是什么?”他问。
“秽息烟丸。”我说,“能乱气场。试试看能不能让绿光弱一下。”
他看着我。“你要扔进耳房?”
“不是扔。”我说,“我要让它自己进去。”
我放出一只低阶探路蛊,体型小,动作快。我把烟丸绑在它背上,轻声下令。它贴着墙根爬向耳房,到了门缝前,把身子一缩,钻了进去。
几秒后,绿光开始闪烁。
“有用!”我说,“现在动手!”
吴明道立刻朝厨房走去。我冲向主厅西南角,蹲下用手抠砖缝。青砖嵌得很紧,指甲崩裂也不管。终于,一块砖松了。我把它掀开,下面是一块黑色石板,中间凹陷,放着一枚铜铃。
铃身锈迹斑斑,上面刻着一行小字:“王氏承业,三才锁魂”。
我伸手去拿。
就在指尖碰到铃身的瞬间,厨房那边传来一声闷响。
我抬头看去。
吴明道站在血灰地砖上,脚下一圈黑气正往上冒。他迅速从袖中抽出一道镇魂符,贴在地面。符纸燃烧,黑气嘶叫着散开,空中浮现出一只虚影黑手,五指如钩,直扑他面门。
他侧头躲过,反手甩出第二张符,正中黑手掌心。火光炸开,黑手溃散。
“我撑住了!”他大喊,“你那边呢?”
“拿到了!”我把铜铃握进手里。
铃身发烫,像是刚从火里捞出来。我另一只手捏碎了秽息烟丸。外面传来一声短促的嘶鸣,绿光猛地一暗,随即彻底熄灭。
主厅剧烈震动。
供桌上的铜镜“啪”地裂开,裂缝从中间蔓延。墙上那幅祖宗画像双眼流血,嘴角扭曲,仿佛在尖叫。但声音传不出来,整个宅子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然后,一切停止。
死寂。
我喘着气,手还在抖。铜铃安静地躺在掌心,铃舌微微晃动。
吴明道从厨房走出来,额角全是汗。“阵破了?”
“应该是。”我把铜铃举起来给他看,“你看这个铃舌。”
他走近,低头细看。铃舌不是金属,是一节指骨,表面磨损严重,还能看到指甲刻过的痕迹。
“这是……”他声音低下来,“赶尸匠的信物?”
“老杨说过一句话。”我慢慢说,“赶尸人临终不闭目,唯待铜铃响,方肯安眠。这铃,可能是王家正统的传承之物。”
他盯着我看。“你觉得它能带你找到你父亲?”
“我不知道。”我握紧铜铃,“但它在响。”
“没声音。”
“不是耳朵听的。”我指着胸口,“护心石在震,和铃一起。刚才那一瞬间,我脑子里闪过一间屋子,里面有干尸挂着,像停灵房。”
他沉默了一会儿。“你不打算走?”
“门还没开。”我说,“而且……这铃还没完事。”
他环顾四周。宅子里的空气变了,之前那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感觉消失了。风从破窗吹进来,带着山野的湿气。远处有鸟叫,很轻,但确实存在。
“外面的世界回来了。”他说。
“可我们还在里面。”我坐在地上,靠着墙,“我在等。”
“等什么?”
“等它再响一次。”我摊开手掌,铜铃静静躺着,“刚才那画面没说完。还有别的东西要给我看。”
他没再说话,走到门口试了试门。这次,门动了一下。
“松了。”他说。
“别开。”我说,“等看完再说。”
他转身回来,在我旁边坐下。“你累了吧?”
“有点。”我靠在墙上,“但不能睡。老杨死了,查蓬跑了,王家人藏在暗处。我们现在拿到的,可能只是他们不要的东西。”
“也可能正是他们最怕丢的东西。”
我扭头看他。
他笑了笑。“不然干嘛布这么大的阵?就为了锁一口破铃?”
我没回答。铜铃突然又震了一下。
比刚才更明显。
我闭上眼。
画面来了。
还是那间石室,比刚才看得清楚。四壁潮湿,挂着十几具干尸,穿着旧式长衫,脚上绑着红绳。正中间有一张木台,台上放着一本册子,封面写着三个字——《炼尸录》。
镜头往下移。
台下堆着一堆铜铃,样式和我手中的差不多,但更旧,有些已经断裂。其中一只铃上贴着黄纸,纸上画着一个“秦”字。
我猛地睁眼。
“怎么了?”吴明道问。
“我看到了。”我说,“炼尸房。”
“在哪?”
“不知道。”我盯着铜铃,“但它会带我去。”
他站起来,走到供桌前,拿起那面裂开的铜镜。镜面照不出人影,只有一片模糊的灰。
“这镜子坏了。”他说。
我低头看手中的铃。铃舌轻轻晃了一下,指向东南方向。
我和吴明道对视一眼。
“它要动了。”我说。
他点点头。“那你走前面。”
我撑着墙站起来,手里紧紧攥着铜铃。它还在震,频率越来越快,像心跳。
我们穿过主厅,走向侧廊。门缝里的绿光再也没有亮起来。宅子里安静得能听见脚步声。
走到第三间耳房门口时,铜铃突然一热。
我停下。
吴明道也停下。
门没关紧,留了一条缝。
我伸手去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