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蓬靠在墙边，嘴里还在流黑血。他那只漆黑的手垂在地上，指尖微微抽动。我低头看着鼓面，脚底能感觉到木头的裂纹。吴明道站在窗边，手里捏着最后一张符纸，目光没离开过他。

老杨走进来，铃铛挂在腰上，发出轻微响声。他走到尸体旁边蹲下，伸手探了探其中一具的脖颈。红雾已经淡了，地上全是干瘪的尸身，像被抽空了气的皮囊。

“都废了。”他说，“但阵眼没破，外面还有东西在动。”

我点点头，脚还踩在鼓上。这鼓是查蓬的法器，不能留。吴明道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准备把鼓裹起来带走。

就在这时，老杨突然抬头。

“别松手！”他喊了一声。

我还没反应过来，查蓬那只黑手猛地扬起。一道细光从指尖射出，直奔我的小腿。我向侧边闪，但距离太近，根本躲不开。

老杨一步跨到我前面。

“砰”一声闷响，那根针扎进他的左肩。他身体晃了一下，却没有倒下。

“老杨！”我伸手扶住他。

他咬着牙，脸上全是汗。皮肤开始发青，像是有东西在血管里往上爬。他抬起右手，指着查蓬：“快……抓住他！”

吴明道转身冲向窗户。我看见查蓬撑着地爬起来，动作比刚才快得多。他翻上窗台，一条腿刚跨出去，吴明道的符纸就贴到了他后背。

符纸冒起黑烟，但他没有停下。他一脚踢开窗框，跳了出去。

“追不上了。”吴明道回身看我，“先救老杨。”

我把老杨扶到墙边坐下。他呼吸变得急促，嘴唇发紫。我撕开他的衣服，看到那根针已经没入一半。针身泛着暗绿色，周围皮肤全黑了。

“这是南疆毒蛊针。”老杨说话很慢，“拔不出来……一拔，毒就炸进心口。”

“有解法吗？”我盯着他的脸。

他摇头。“我没带解药……也不需要了。”他喘了口气，“听我说……赶尸的路不能断。你们得替我走完。”

“你别说话，省点力气。”我按住他肩膀。

他抬手推开我。“没用的。我这把老骨头，早就该交代在滇南了。”他看向门外，“查蓬不会死……他会去找王家的人。义庄后面那些房子里的东西，才是他真正的布置。”

吴明道蹲下来：“你是说，刚才那九具尸体只是幌子？”

“对。”老杨点头，“他是引我们进来……打开通道的人。现在门开了，后面的都会出来。”

我握紧拳头。“那你为什么还要挡这一针？”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忽然平静。“因为你父亲……也这么做过。当年他在苗岭守封印，被人偷袭，也是有人替他挡了一刀。那人死了，他活下来，才有了后来的事。”

我没有说话。

“我不是为了救你一个人。”他说，“我是为了这条线。赶尸匠传了三百多年，不能在我这里断。你们拿到了《赶尸秘录》，见过了护心石，也进了尸王墓。你们比谁都清楚，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

他声音越来越低。

“我侄子……如果他还活着……去湘西找他。名字叫杨开山。他会告诉你们……王家到底想干什么。”

他手垂了下来。

我抓住他的手腕。脉搏还在跳，但很弱。吴明道伸手探他鼻息，然后摇了摇头。

我把他放平，脱下外衣盖在他身上。屋子里很安静，只有风从破窗吹进来。我摸了摸腰间的布袋，取出一枚金蚕蛊卵。这是外婆留下的规矩，只有真正值得敬重的人，才能受此祭奠。

我把蛊卵放在他胸前。

吴明道站在我旁边，一句话没说。他低头看着老杨的脸，然后弯腰，把掉在地上的铜铃捡了起来。

“他最后说的是真的。”我说，“查蓬逃了，但没走远。他伤得不轻，不可能立刻恢复行动力。他一定是往王家方向去了。”

吴明道点头。“义庄后面三间房，我们还没进去。现在可以去了。”

“等天亮。”我说，“这种地方，夜里进不去。”

他看了我一眼。“你不恨吗？”

“恨。”我说，“但我更知道现在该做什么。”

他没再说话。

我坐在墙边，靠着柱子。老杨的遗体就在我旁边。风从窗外吹进来，掀动了他衣服的一角。我闭上眼，脑子里全是刚才那一幕——他跨步上前，用身体挡住毒针，一句话都没多说。

不是所有人都能这么做的。

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这条路，必须有人走下去。

我睁开眼，看向窗外。夜色浓重，远处山影模糊。义庄后面的几间屋子静悄悄的，没有灯，也没有声音。

但我知道里面有人。

或者说，有东西。

吴明道走过去，把窗户关上一半。他拿出一张新画的符纸，贴在窗缝上。然后他回到我身边，坐下。

“明天一早动手。”他说。

我点头。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他，还有老杨。

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远处传来一声鸟叫。

我站起来，走到窗边。天还是黑的，但东方有一点灰白。快亮了。

吴明道也起身，站在我旁边。

“我们得去王家老宅。”我说。

“先清后面的屋子。”他说，“不能留隐患。”

我看着义庄深处的黑暗走廊。那里有三扇门，全都关着。门板老旧，上面有划痕。

我往前走了一步。

吴明道跟在后面。

我们走到第一扇门前。我伸手推了一下。

门没开。

我用力一撞。

门开了。

一股腥臭扑面而来。

屋里地上摆着三具棺材，全都打开了。最边上那具棺材里，一只手正慢慢抬起。

第60章：败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