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张钉在树上的黄纸,红手印像刚按上去的一样。吴明道站在原地没动,老杨喘着气靠在石头上。我们三个人都伤了,衣服破了好几处,身上沾满泥和血。
“不能在这久留。”吴明道开口,“有人来了。”
远处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我抬头看林子边缘,十几匹马正从坡上冲下来,马上的人穿着深色衣裳,腰间挂着铜铃。带头那人左脸有道疤,直划到耳朵根。
是王家主事。
他们很快把我们围住。马蹄停稳,王家主事翻身下马,靴子踩在地上发出闷响。他看着我们,眼神冷得像刀。
“墓里东西,交出来。”他说。
我没说话。手摸向腰间的布袋,碧蚕蛊在里面轻轻动了一下。
吴明道往前一步,挡在我前面。“你们设七星尸阵害人,还敢来要东西?”
王家主事冷笑:“外人擅闯祖地,取走信物,该杀。”
“《赶尸秘录》是我给他的。”老杨突然出声,“你们王家这些年用活人练尸军,早就不配当赶尸匠。”
“闭嘴!”王家主事抬手,身后一人抽出棍子就要上前。
吴明道立刻伸手拦住我:“别动手,留力气跑。”
我愣了一下。我以为他会让我放蛊。
他从袖子里抽出三张黄符,咬破手指,在符纸上画了几道。嘴里低声念着什么。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雷火符,疾!”
符纸飞出去,半空燃起赤焰,像火鸟一样砸进人群。轰的一声炸开,热浪扑面而来。几个壮丁被掀翻在地,马受惊嘶鸣,乱成一团。
又有两张符化作金线缠住马腿。那些马拼命挣扎,马背上的人抓不住缰绳,摔了下来。
“再不退,下一道就是掌心雷。”吴明道声音很稳,站在那里像根钉子。
王家主事脸色变了。他盯着吴明道,眼里闪过一丝忌惮。
“你这符术……不是茅山正传。”
“学没学到家,也能烧你几根眉毛。”吴明道说。
王家主事没动。周围的人开始往后退,牵着马往林子边撤。但他自己还站着。
过了几秒,他忽然笑了。
“好本事。”他说,“可惜你不知道查蓬已经在义庄等你三天了。”
我和吴明道同时一怔。
老杨猛地抬头:“查蓬?南疆那个降头师?他怎么会来这儿?”
“你们拿了不该拿的东西。”王家主事转身翻身上马,“前方路不好走,小心脚下。”
他一挥手,剩下的人调转马头,顺着来路离开。地上留下几处焦痕,还有两条断绳。猎犬趴在地上不敢动。
等马蹄声彻底消失,我才松口气。
“查蓬是谁?”我问。
老杨脸色很难看:“三十年前在南疆搞过瘟疫祭,后来被驱逐出境。传言他能控死人走路,不用铃也不用咒。只要贴一张带血的纸……就像树上这个。”
他指着那张黄纸。
我看着那个红手印,心里发沉。
“他们早知道我们会往哪走。”我说。
“所以故意让我们逃出来。”吴明道低头捡起一张没烧尽的符纸,“这是个局。”
“可他们为什么不强抢?”我问。
“怕你放蛊。”老杨说,“你也看到了,他们所有人脖子上都戴了青灰布条,那是防蛊虫的药布。但他们更怕吴道长这符火——刚才那一击至少耗了他三成功力,这种距离能把符使出威力,绝不是普通道士能做到的。”
吴明道没接话。他把剩下的符收回袖中,动作有点慢。
“你还好吗?”我问。
“没事。”他说,“就是有点累。以前画这种符要用朱砂黄纸,现在只能靠血催动,撑不了太久。”
我看他脸色确实发白。
“接下来怎么办?”我问。
“不能走大路。”吴明道说,“他们既然提到义庄,说明那边已经布好陷阱。但我们也不能停下。”
“可老杨伤重,走不远。”我看向他。
老杨摇头:“我能走。只是腿伤,死不了。倒是你们得想清楚,王家背后肯定不止一个查蓬。这个人能在南疆活下来,一定有人供他藏身。”
“义庄附近没人烟。”吴明道说,“但有旧房,能避风。我们先过去,天亮前必须找到藏身处。”
我扶起老杨,吴明道走在前面探路。林子里黑得很,脚下的土湿滑,每走一步都得小心。
“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出手?”我低声问吴明道。
“你蛊虫还没恢复。”他说,“刚才掉下去的时候,碧蚕蛊护了你两次。我能感觉到它气息弱了。现在你是主力,不能轻易耗损。”
我没想到他会注意这些。
“那你也不该一个人扛。”我说。
“我是道士。”他说,“这是我的本事。”
我们沉默地往前走。老杨一路上没说话,呼吸越来越重。
大概走了半个时辰,前方林子变稀。隐约能看到一座房子轮廓,屋顶塌了一角,门匾歪着,还能看出四个字:安宁义庄。
“就是那儿。”老杨低声说,“以前是停灵的地方,后来荒了。”
“里面有尸体吗?”我问。
“肯定有。”他说,“这种地方不会清干净。”
吴明道停下脚步:“我们得想办法进去不被发现。如果查蓬真在等我们,屋里一定有问题。”
“我可以先放探路蛊。”我说。
“等等。”吴明道蹲下,从包袱里拿出一块布,“把这个系在手臂上。要是看到我举左手,立刻后退。看到我拍两下手,就往右边林子跑。别回头,别喊人。”
我点头。
老杨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这是我随身带的驱邪粉,给你们一点。抹在鞋底,能减轻脚步声。”
我们各自接过,默默涂上。
吴明道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我们一眼。
“跟紧点。”他说。
我扶着老杨,慢慢向前移。地面有碎瓦片,踩上去会响。我们尽量挑草多的地方走。
离门还有十步时,吴明道突然抬手。
我们立刻停下。
他趴在地上听了听,然后做了个手势——有人。
我屏住呼吸。老杨的手抖了一下。
吴明道慢慢靠近门缝,用飞剑尖轻轻推开门板。
吱呀一声。
门开了条缝。
里面黑得看不见底。一股陈年木头和腐土的味道飘出来。
他回头示意我们等待,自己侧身挤了进去。
我和老杨站在外面,一动不动。
忽然,屋里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指甲刮过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