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后退一步,棺材里的人动了。他睁开眼,看着我。那是我父亲的脸。
可我知道不能信。
吴明道掉下去前说过的话在耳边响起来——别信眼前看到的东西。这人不是父亲,绝不可能是。
我死死盯着他,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布袋。碧蚕蛊还在,它轻轻颤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危险。绿火熄灭后,缝隙也合上了,四周重新陷入黑暗。空气变得又湿又闷,呼吸开始发沉。
我贴墙站着,不敢轻举妄动。刚才那一幕太真,真得让我心口发疼。但越是这样,越说明有问题。墓里的机关不会只靠物理陷阱杀人,还会用幻觉拖住你,让你自己走进死路。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让我清醒了些。护心石贴在胸口,有一点温热。我把左手按上去,慢慢挪向左侧墙面。指尖触到砖缝时,明显感觉到一丝凉气从里面渗出来。
有风。
说明那边通着外面。
我掏出碧蚕蛊,让它飞近那面墙。金光扫过,砖块之间确实有细微裂缝。我用指甲抠了抠其中一块,松的。用力一推,齿轮声响起,那道缝隙再次裂开。
这次我没急着钻过去。
我从布袋里抓出三只探路蛊,让它们先爬进去。如果里面有毒雾或机关,它们会第一时间反应。等了半分钟,蛊虫没异样,我才侧身挤进通道。
外面是另一个小室,比刚才那个还窄。地上散落着几根腐木和碎陶片。我蹲下检查,发现排水沟的方向是斜向上。这种老墓通常会有废弃的通风道,顺着走,或许能出去。
我捏碎引路符。
纸灰刚飘起,就听见上方传来轰的一声闷响。土石簌簌落下。我抬头,头顶岩层正在开裂。有人在外面炸开了什么。
是吴明道。
他活着。
我立刻往回跑,在拐角处留下一只清瘴蝶蛊做标记。只要他还能行动,就能顺着蛊虫的气息找来。
刚冲到通道口,就听见下面传来铜铃声。
叮——叮叮——叮叮叮——
七响一组,节奏稳定。
是老杨!
他还活着,而且记得归途步。
我对着下面喊:“老杨!你在哪?”
“坑底……右偏三丈!”他的声音断续传来,“支架快塌了!”
我看了一眼坡道,迅速放出五只穿岩蛊往下爬。它们很快传回震动信号——下面是尸坑,有腐木撑着,但承重已到极限。
我回头对上方喊:“吴明道!你能下来吗?”
“岩壁不稳!只能跳一段!”他吼回来,“准备接应!”
“好!三分钟后我放信号!”
我转身冲向尸坑入口,一边跑一边唤出蚀脉蛊。这种蛊能啃断木质纤维。我让它钻进那些腐朽的支架内部,同时指挥其他蛊虫在关键节点咬断连接处。
不到两分钟,底下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我大喊:“跳!”
老杨从阴影里跃出,摔在斜坡上滚了几圈。我冲上去扶住他。他脸色惨白,腿上的旧伤裂开了,血浸透裤管。
“撑得住吗?”我问。
“死不了。”他咬牙,“快走。”
这时吴明道也从上方跳了下来,落地时一个踉跄,但很快站稳。他看了我们一眼,点头:“人都齐了?”
“齐了。”
“那就走。”
我们互相搀着往高处去。老杨走不动,我和吴明道一人架着他一条胳膊。通道越来越陡,有些地方需要踩着凸石往上攀。碧蚕蛊飞在前面开路,金光照出前方一道断裂的台阶。
“这边不通。”我说。
“走东侧。”老杨喘着气,“赶尸匠修墓都留归龙脉,那是唯一活路。”
我们调头向东。果然,在一堆塌陷的砖石后面,找到一条狭窄的斜道。墙壁上有浅刻的符纹,已经被磨平大半,但还能看出是引导路线的记号。
“就是这儿。”老杨说,“以前送魂出山,走的就是这条道。”
我让碧蚕蛊先探。它飞进去没多久,突然剧烈震颤。我立刻抬手示意停下。
前方有锁链横着,上面涂了黑油,肉眼看不清。我取出一把铁砂撒过去,链条发出轻微碰撞声。
是活动机关。
我唤出三只痒魂蛊,让它们贴着地面爬过去。链条微微晃动,却没有触发。看来这机关靠重量启动。
“只能一个个过。”我说。
吴明道点头:“我先。”
他趴下身子,一点点挪过去。到了对面,挥手让我们跟上。
我扶着老杨,让他趴在地上往前蹭。移动得很慢,但他咬牙坚持,没喊一声疼。等他安全通过,我最后一个上。
刚起身,身后就传来金属摩擦声。
“快跑!”吴明道喊。
我们拼命往前冲。整条通道都在震动,碎石不断掉落。跑了约莫百米,终于看见前方有光。不是日光,是月光映在草叶上的反光。
出口到了。
三人连滚带爬冲出洞口,扑倒在一片荒草坡上。身后轰隆巨响,整个山体塌了一角,烟尘冲天而起。
尸王墓被埋了。
我仰面躺着,胸口剧烈起伏。衣服全湿了,分不清是汗还是血。吴明道坐起来,检查飞剑有没有损坏。老杨靠在一块石头上,闭着眼睛,手里还攥着铜铃。
过了好久,我才开口:“那幅画……是不是真的?”
吴明道没说话。
我翻出背包,想找画像拓片。可纸张已经在坠落时被水浸烂,只剩一角残纹,看不清内容。
“问老杨。”我说。
他睁开眼:“没见过穿青衫的男人。至少这几年,没人进过这片林子。”
“可棺材上有我父亲的名字。”
“刻字可以伪造。”吴明道说,“那种地方,幻象太多。你看到的,未必是他本人。”
我不说话,只是把护心石紧紧握在手里。它还在发热,像是回应我的情绪。
“就算那是假的,他也一定来过。”我说,“这块石头不会骗人。”
吴明道看着我,没反驳。
老杨低声说:“附近村子也许有人见过外乡人。守陵的事,老辈人多少知道点。”
我点头:“我们去打听。”
“你现在去不了。”吴明道指着我的手,“伤口裂开了。”
我看了一眼,掌心有一道深口子,血一直在流。刚才忙着逃命,根本没感觉。
“包扎一下。”他说,“休息几个小时再动身。”
我摇头:“线索不能再断。要是错过时间,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他。”
“那你打算怎么办?”他问,“带着伤硬闯?被人当成疯子抓起来?”
我愣住。
他说得对。我现在这个样子,别说查线索,连站稳都费劲。
“先处理伤口。”老杨说,“我去附近采点止血草。这山我熟。”
吴明道撕下道袍一角,给我简单包扎。动作很稳,一句话不多说。
我坐在地上,望着远处的村落轮廓。夜风吹过来,带着泥土和枯叶的味道。
父亲到底去了哪里?
为什么留下这块石头?
为什么偏偏是我来找?
我想不通。可我知道,这件事必须继续下去。
老杨回来了,手里拿着几片叶子。他嚼碎敷在我伤口上,凉丝丝的。
“能走了吗?”我问。
“再等十分钟。”他说。
吴明道站起身,拍掉裤子上的草屑。“我去前面看看路。”
他走了几步,忽然停下。
“等等。”他说。
我抬头。
他盯着不远处的一棵树。
树干上钉着一张黄纸。纸上没有字,只有一个红色的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