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老杨就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脸色还是白的，但眼神比昨天稳了。我收好《赶尸秘录》，把背包背在肩上。吴明道检查完飞剑，看了我一眼。

“走吧。”我说。

我们三人出了门。村子里没人，风吹得破布条乱晃。老杨拄着一根木棍走在前面，走得慢，但没停下。地图上的路线指向西边山坳，那里有一片密林，林子深处就是尸王墓。

路上谁都没说话。我知道他们在等我表态，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昨晚抄下的口诀还在脑子里转，“双脉同行”“三更不动心”，这些话像钉子一样扎着我的神经。父亲来过这里？他是不是也站在这条路上，想着怎么进去？

两个时辰后，我们到了林边。树很高，枝叶把天都遮住了。老杨停下，从怀里掏出铜铃，轻轻敲了三下。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林子里传得很远。

“通幽咒不能停。”他说，“你们跟着我，一步不要错。”

我点头，把手放在护心石上。石头有点温，不是烫，也不是冷。我们走进林子，脚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声。走了大约一里路，前方出现一道石墙，半塌了，裂口被藤蔓盖住。

老杨拨开藤蔓，露出一个窄洞。洞口有块石头横着，上面刻着符纹。我认得那个符号，是耶朗国旧时的封印图腾。

“持石者才能碰它。”老杨说。

我伸手按上去。护心石突然热了一下，石墙里的机关咔的一声响。那块横石缓缓移开，露出一条向下的通道。一股阴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腐土味。

“走。”我说。

我走在最前面，吴明道断后，老杨在中间。通道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过。地面是青砖铺的，有些地方裂了。我让碧蚕蛊浮在身前，它的金光照亮前三步的路。

老杨一边走一边摇铃，节奏很慢，七响一组。吴明道低声说：“这铃声像是在压什么。”

“是在稳尸气。”老杨答，“这地方埋的人太多，魂不散，一吵就会动。”

我们继续往下走。通道拐了三个弯，来到一处开阔地。面前是一扇青铜门，门上没有锁，但四周墙上嵌着八盏油灯，灯芯是黑的。

我上前推门。门不动。

“试试血。”吴明道说。

我划破手指，把血抹在门缝上。青铜门发出一声闷响，缓缓打开。里面是一条长廊，两侧墙上画着壁画，颜色已经褪了，看不清内容。

空气更冷了。碧蚕蛊的光开始闪烁。我感觉到不对劲，立刻抬手示意他们停下。

“地上有东西。”我说。

低头看，青砖上有细线，几乎看不见。我用蛊虫探了探，是压力板。踩错一步，上面的石块就会砸下来。

“护心石能感应机关？”吴明道问。

我点头。把护心石贴在胸口，往前走。石头发热的时候，我就知道前面有陷阱。三步一停，五步一测，慢慢向前挪。

走到长廊尽头，是一间方形墓室。四面墙都是浮雕，中间立着一块残碑。碑文被磨平了，看不出字。

老杨靠墙坐下，喘气。他的腿在抖，但他没喊疼。

“你休息。”我说。

我绕着墓室走了一圈。西侧墙是葬礼场面，东侧墙刻的是送魂仪式。我正要看北墙，忽然发现东墙角落有一幅小画像。

我走近。

画中人穿青衫，脸瘦，眉眼和我很像。他腰间挂着一个布袋，袋角露出半块石头——和我这块一模一样。

我呼吸停了。

那是我父亲。

我伸手要去摸画像。吴明道突然大喊：“别碰！”

我没听清他说什么。指尖离画像只剩一寸。

脚下石砖下沉。

机关启动。

头顶轰的一声，石壁裂开，铁蒺藜从上面掉下来。地面震动，中间一块翻了起来，露出一个黑洞。四周墙缝伸出青铜刀臂，来回扫动。

“退！”吴明道一把拉我后跳，刀臂擦着肩膀划过。

老杨摔倒在地，铜铃滚出去几步。我扑过去捡起来，塞回他手里。

“摇铃！”我喊，“归途步！七响一组！”

老杨咬牙，举起铜铃。叮——叮叮——叮叮叮——

铃声一起，刀臂的动作慢了一点。我抓住机会，把护心石按在画像上。石头发烫，画像里的护心石也亮了一下。

碧蚕蛊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金线。金线碰到刀臂，那条手臂僵住了一瞬。

吴明道趁机扔出三张符，贴在地面枢纽位置。翻转的地板停了一下。

“快走！”他喊。

我们往门口冲。可还没跑两步，整个墓室猛地一震。

地面塌了。

我和吴明道同时失足。我本能地抓住他的手腕。他另一只手死死抓着岩壁边缘。老杨不见了，只有他的铜铃在下面一闪，然后消失。

下面是黑的。

我看不见底。

“秦淮！”吴明道喊，“松手！你要把我拖下去！”

我不松。

“你死了我也活不了！”他吼，“抓紧我！别往下看！”

我抬头。上方的洞口正在合拢。铁蒺藜还在掉，有的插进岩壁，有的落进黑暗。

“撑住。”我说。

吴明道的手在滑。他的飞剑插在岩缝里，但岩层松动，剑身一点点退出。

“听我说。”他喘着气，“你下去之后，别乱动。等我来找你。”

“你不下来？”

“我得想办法关机关。不然整座山都会塌。”

“那你快点。”

“我会的。”

他另一只手摸出一张符，塞进我口袋。“引路符。捏碎它，我能感应到位置。”

我点头。

他的手又滑了一寸。

“记住，”他说，“别信眼前看到的东西。墓里的一切都可能是假的。”

“包括……那幅画？”

他看着我，没说话。

然后，他的手松开了。

我掉了下去。

风在耳边呼啸。我翻了几个跟头，背部撞在斜坡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浑身疼，但骨头没断。我趴在地上喘气，手还攥着护心石。

周围是黑的。

我拿出碧蚕蛊。它还在，金光微弱。借着光，我看清这是个石室，不大，四面墙都是封闭的。没有门，没有出口。

刚才掉下来的时候，好像听到别的声音。不是吴明道，也不是老杨。

有人先在这里。

我站起来，靠墙走。左手边第三块砖有点松。我用力一推，砖块陷进去，后面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

对面墙裂开一道缝。

缝里透出光。

不是自然光，是火光。

我走过去。缝隙够一个人钻。我侧身进去。

里面是个更大的墓室。中央摆着一口棺材，漆黑，没盖。棺材边上点着七盏灯，火是绿的。

棺材里没有人。

但棺材底部刻着一行字。

我走近看。

“秦氏宗族，守陵之人，代代相传，不得违令。”

我父亲的名字，在最下面。

我蹲下，手指摸过那个名字。刻得很深，像是用刀一点一点挖出来的。

身后突然有动静。

我回头。

缝隙还在，但外面没光了。

刚才的火光消失了。

可我记得，那七盏灯明明还亮着。

我再看棺材。

棺材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他穿着青衫，脸很瘦。

是我父亲的模样。

他睁开眼。

第55章：探尸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