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道的手指从那块刻着箭头的岩石上移开,指尖沾了点灰。他没说话,只是把灰抹在裤腿上,抬头看向我。
我正靠墙坐着,眼睛闭着,但不是睡着。两个时辰前我们还在喘气,现在必须动起来。胸口那股闷劲还没散,呼吸一深肋骨就发紧,可碧蚕蛊在体内游了一圈,热度稳住了。它没死,还能用。
我睁开眼。
光线比刚才斜了些,岩缝透下的光柱压到了周大度脚边。他盘着腿,左手在地上划了几道线,右手还是黑的,动不了。听见我动静,他抬眼看过来。
“时间到了。”我说。
吴明道点头:“你感觉怎么样?”
“能走。”我撑地站起来,膝盖有点软,站直后缓了两秒,“再等下去,阵法就补满了。他们七天后要启动九个祭坛,我们现在不动,以后连机会都没有。”
周大度慢慢起身,左手按住右腕:“你想怎么办?”
“不能再靠三个人硬闯。”我说,“那地方有地脉支撑,守阵的人借力恢复,我们打不赢。必须找人帮忙。”
吴明道冷笑:“帮手?就凭咱们现在这副样子,谁信你?”
“不是求人。”我说,“是通知。仰光那次之后,茅山有人知道你在查邪教的事。湘西那边,守陵人一直盯着地脉异动。还有滇南,外婆以前救过几个老蛊师,他们欠她一条命。”
周大度皱眉:“这些人分散各地,你怎么保证他们会来?”
“我不保证。”我说,“但我得告诉他们真相。这不是为了救谁,也不是报仇。是阻止一场大劫。九个祭坛同时启动,怨魂灌地脉,到时候不止是江城,整个南线都要出事。”
吴明道沉默了一会,忽然笑了:“你还记得刚认识那会儿吗?出了事就自己往前冲,一句话不说就把所有事扛下来。”
“那时候不懂。”我说,“现在懂了。一个人再强,也破不了大阵。我们需要懂符的、会布阵的、能控蛊的,全都得来。”
周大度看着我:“你是打算分头走?”
“对。”我说,“你们去能联系到的地方。我去最远的一路——滇南。三天后,在江城外三十里的古槐亭汇合。不管有没有人答应,都回来。”
吴明道立刻摇头:“你不能一个人去滇南。你现在走路都费劲,路上要是遇到邪教的人……”
“正因为他们想抓我。”我摸了摸心口,“所以我去最合适。碧蚕蛊的气息太显眼,他们一定会派人盯着。我走明路,反而能把他们引出来,给你们争取时间。”
周大度盯着我看了几秒:“那你也不能空手去。至少带点防身的东西。”
吴明道从符袋里翻出三枚拇指大小的虫卵,外壳泛青,表面有细纹。他把其中两枚分别递给我们。
“传讯蛊卵。”他说,“这是我改良过的,捏碎就能发一次信号,内容只有我们三个能听懂。别等到最后一刻才用,早点发,我们还能赶过去。”
我接过,放进内袋,紧贴着感应蛊的位置。那蛊虫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周大度收好自己的那枚,低头看了看右手:“我去北线,湘西方向。那边有几个隐修认得外婆的信物,只要见到‘血纹蝶’香囊,他们会听我说完话。”
“好。”我说,“你走山路,避开主道。他们最近在村口设卡,专门查外乡人。”
吴明道把飞剑插回背后:“我去东边,联络茅山巡山队。虽然我是弃徒,但有些人还记得旧情。至少能拉来两支队伍。”
“记住。”我说,“不要强求。告诉他们事实就行。地宫里的星图、献祭的活人、月蚀之日的仪式,全都说清楚。愿意来的自然会来,不信的也不勉强。”
吴明道点头:“但我们得有个底线。如果没人来,怎么办?”
“那就只能赌。”我说,“赌他们在仪式最后一刻松动阵眼。那时候我们再冲进去,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要毁掉一个祭坛。”
三人没再说话。
岩洞里很静,只有头顶水滴落下的声音。啪。啪。一下一下,像在计时。
我活动了下手臂,腐心蛊在布袋里轻轻爬动,其他蛊虫大多受损,但还能用。穿岩蛊还没恢复,暂时不能挖路。银翅蜈蚣翅膀破了,飞不了,只能当探路用。
这些都不重要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走出去。
我走到通风道出口,外面雾气很重,林子被罩住,看不清路。但我知道方向。往南走,翻过两座山,就是通往滇南的老道。
吴明道站到我旁边:“你真打算一个人走?”
“我已经决定了。”我说。
他没再劝,只拍了下我肩膀:“活着回来。”
周大度走到另一侧:“三天后古槐亭见。别迟到。”
我点头。
风从林子里吹进来,带着湿土味。我迈步走出岩洞,脚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微响声。
身后,吴明道往东走,身影很快被雾遮住。周大度转身往北,脚步沉稳,没回头。
我独自朝南。
山路难走,每一步都牵动伤口。但我没停。走了大概半里,我停下,从内袋取出感应蛊。它灰白色,动作慢,但气息稳定。
我把蛊虫放在掌心,低声说:“记住这个味道。”
它触角颤了颤,像是回应。
我把蛊收回,继续往前。
翻过第一个坡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岩洞早已看不见,整片山林安静得异常。没有鸟叫,也没有风声。
只有我脚下的路,一直延伸进雾里。
走到第二个山口,我停下喝水。水壶只剩半瓶,得省着用。刚拧上盖子,左手突然一麻。
内袋里的传讯蛊卵,微微发烫。
我拿出来一看,外壳没裂,但表面青纹闪了一下。
有人动了蛊卵。
不是我,也不是吴明道或周大度。
我盯着那枚卵,心跳加快。
下一秒,前方雾中,一道人影缓缓出现。
他站在路中间,没穿道袍,也没戴面具。
手里拎着一把锈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