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是从山顶飘下来的,带着一股烧焦的味。我盯着那股气流,鼻腔里全是铁锈和腐叶混在一起的气息。
吴明道站在我旁边,手里还攥着那根折断的树枝。他没再说话,只是把树枝插进土里,符灰从指缝漏下去,落在地上形成一个残缺的圈。
周大度靠在一块石头上,脸色发青。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微微发抖。刚才那一段路耗得太多,蛊虫、符力、体力,全都在极限边缘。
“先清点。”我说。
没人反对。
我盘膝坐下,闭眼调息。胸口的碧蚕蛊还在休眠,皮下温热未散,但动作迟缓。我用意念轻触它,回应微弱,像风吹过枯草。
一只银翅蜈蚣蛊确认没回来。我唤了三次,没有感应。其他蛊虫陆续归袋,穿岩蛊翅膀有裂痕,清瘴蝶蛊右翼破损三分之一,赤线蚁蛊五只都在,但其中两只行动迟滞。
吴明道撕下道袍一角,包扎手臂上的划伤。血已经止住,但皮肤泛黑,是机关毒残留。他从符袋取出一点朱砂灰,抹在伤口周围,压住毒性蔓延。
“还能用符。”他说,“五雷符现在画不了三张以上,但基础破阵符没问题。”
周大度没动。他在纸上默写那些符纹,一笔一划,反复核对。纸是临时撕的笔记本页,字迹潦草,但他写得很慢,生怕记错一个转折。
“飞针阵的节奏是三波一轮,间隔半息。”吴明道开口,“不是随机触发,是按频率来的。”
“倒刺坑下面有空腔。”我说,“赤线蚁蛊传回震动频率,每十秒一次,像是某种脉冲。”
“悬刃阵靠风速启动。”周大度抬头,“刚才那阵风过去后,刀阵才停。说明它依赖外部气流变化。”
“所有机关都暗合五行逆位。”周大度继续说,“飞针属金,倒刺属土,毒雾属水,但排列顺序颠倒,生克关系错乱。这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困人。”
我睁开眼:“他们在拖时间。”
“对。”吴明道点头,“让人在里面耗尽力气,等他们动手。”
我们沉默了几秒。
“石碑上的字。”我说,“月蚀之日,王门重开。”
我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面是我用炭笔拓下的符号。图案是环形蛇咬尾,中间刻着星图逆转轨迹。我在《蛊经》残页里找到相似图腾,是苗疆古祭典中“封门”与“启门”的仪式标记。
“这个符号,只有在月光完全遮蔽时才会激活。”我说,“我外婆提过,那时候阴气最盛,地脉翻涌。”
“子时三刻。”吴明道算了一下,“月亮被云层盖住的时候,光线最弱。”
“机关运转也会变慢。”周大度说,“金属部件收缩,机簧反应延迟。那时候进,最容易避开第一层陷阱。”
“下次进去,必须分段标记。”吴明道拿出一张新符纸,“我走前面,用符记号做路标。每隔十步贴一道引路符,颜色不同,代表安全等级。”
“我用蛊引路。”我说,“赤线蚁蛊探前方三十步,穿岩蛊随时准备开通道。一旦被困,立刻凿墙。”
“我殿后。”周大度收起纸笔,“布镇魂符阵,防邪气反扑。如果再遇到黑袍人,我负责封锁退路。”
“还有毒雾。”我说,“碧蚕蛊这次不能轻易出体,得留它护核心。我带两只备用驱毒蛊,提前放出去清路线。”
吴明道点头:“飞针阵那次,你让蜈蚣蛊提前卡位,这招能再用。但下次他们可能改节奏。”
“那就双线并行。”我说,“我主控防御,你主攻破阵,周师压阵。一旦触发机关,立即切换模式。”
“如果遇到黑袍人?”周大度问。
“诱敌。”我说,“我当 bait,让他们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
“我侧袭。”吴明道接话,“用五雷符炸开空档。”
“我封退路。”周大度补上,“金光镇煞符压住他们的移动范围。”
“双符夹蛊。”吴明道说出这个名字。
我们都记住了。
我摸了摸胸口,碧蚕蛊轻微动了一下。它还没恢复,但已经开始吸收月华。我让它慢慢来,不急。
吴明道重新画符。这次他用了更浓的朱砂,符纸边缘加了一圈细线,是加固手法。他一口气画了三张五雷符,又补了一张破障符,放在一旁晾干。
周大度检查符袋。旧符纸全部替换,补了七张镇魂符,两张金光镇煞符,一张备用驱邪阵图。他把符按顺序排好,方便快速抽取。
我将五只赤线蚁蛊分成三组,分别派往左、右、正前方巡弋。它们爬进石缝,开始探测地基稳定性。几分钟后,反馈回来——出口区域地基稳固,无埋伏痕迹。
“可以待命。”我说。
吴明道拿起飞剑,用布擦拭剑身。剑刃上有几处细微腐蚀痕迹,是毒雾留下的。他从怀里取出一小瓶药粉,轻轻涂抹,然后闭眼默念口诀。剑身微微发烫,锈迹脱落。
“修好了。”他说。
我把穿岩蛊放进布袋,顺手整理其他蛊虫。每只都喂了一滴血,帮助恢复。碧蚕蛊依旧贴在胸口,不动,但我能感觉到它的存在感在增强。
“子时三刻进。”周大度确认时间,“避开风势最强段,利用机关低频期。”
“路线按计划走。”吴明道收起符纸,“不贪快,步步为营。”
“蛊虫随时响应。”我握紧布袋,“一旦有变,立刻调整。”
我们都没再说话。
夜风渐渐平了。山林安静下来,连虫鸣都少了。
我坐在地上,手按胸口,感受碧蚕蛊的温度。它跳了一下,像是回应。
吴明道坐在岩石边缘,飞剑横放在腿上,身旁黄符整齐排列。他的脸很疲,但眼神亮着。
周大度靠石而立,手里翻着符纸,一遍遍默念口诀。他的手指稳定了,不再发抖。
我们三个都没动。
地宫出口就在背后,黑洞洞的,像一张嘴。
我抬起右手,看了看掌心的蛊纹。它比之前淡了一点,但仍在扩散。我没管它。
远处传来一声鸟叫,短促,戛然而止。
我忽然觉得不对。
赤线蚁蛊传回的信号中断了一瞬。
我猛地抬头。
吴明道也察觉了,手已按在飞剑上。
周大度抽出一张符,贴在胸前。
三人都站了起来。
正前方的地面,有一道极细的裂缝,原本没有。
裂缝边缘,渗出一丝灰绿色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