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手还贴在石壁上。掌心有点湿,是冷汗。吴明道靠在我旁边,呼吸平稳,已经睡着了。周大度蜷在角落,左手压着腹部伤口,眉头一直没松开。
地上那道影子不见了。
我慢慢坐直,摸出腰间的布袋。蛊虫在里面动了一下。我把碧蚕蛊轻轻托出来,它趴在我掌心,金光微弱,但没有躁动。刚才那一瞬间的震动,不是敌人靠近,更像是……它在回应我。
我把它放回布袋,从怀里掏出那本硬皮书。封面已经磨损,边角卷起,但《蛊经》两个字还在。这是外婆留下的东西,也是我现在唯一的指望。
翻开第一页,字迹是苗文,歪歪扭扭刻在纸上,像是用指甲划出来的。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喉咙干得发疼。这些话以前看不懂,现在却像被什么打开了窍,一点点往脑子里钻。
“蛊引九窍,不通则滞。”
我想起在祭坛时放出爆甲蛊的情形。那只蛊虫飞出去慢了一拍,等它炸开,黑袍人已经退后两步。那时候我以为是自己手抖,现在才明白,是我的经络堵住了。
我闭上眼,把注意力沉下去。手少阳三焦经从无名指开始,过手腕、前臂外侧、肩部,最后到耳后。我试着用意念引导碧蚕蛊顺着这条线走。
一开始什么都感觉不到。过了几分钟,肩井穴突然一跳。像是有根针扎进去,又猛地弹出来。我咬住牙没出声,继续推。
第二遍,那股胀痛感轻了些。第三遍,我能感觉到一股热流顺着肩膀往上爬。再翻一页,《蛊经》上写着:“通则驭,驭则变。”
我睁开眼,手指能动了。之前那种迟钝感消失了。
吴明道在这时候醒了。他坐起来,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手里的书。
“你在练?”
我点头。“打通了手少阳经。”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忽然伸手按住我肩膀:“这里刚才疼不疼?”
“疼。”
“那就是通了。”他说,“我们茅山画符也讲经络,气不到,符就不灵。你这法子,倒是和我们异曲同工。”
我低头看手中的《蛊经》,翻到中间一段:“双蛊叠噬,血为引,风成势。”
念完我自己都没懂。这话太简,没说怎么引,也没说借什么风。
吴明道听完却皱眉:“血为引我知道,但‘风成势’……你是想让蛊毒扩散更快?”
“应该是。”我说,“可现在蛊虫不多,不敢乱试。”
周大度这时也醒了。他撑着石头坐起来,脸色还是白的,但眼神清楚了。听见我们在说话,他问:“你们说哪一段?”
我把书递过去。他接过,扫了一眼,用朱砂笔在旁边的石头上画了一条线。
“这是三焦经主脉。”他指着,“你刚才走的是外支,要配合中渚穴发力,才能把蛊气推出去。”
他又画了几个点:“如果想借风,就得让蛊气在体外形成短促震荡。就像甩鞭子,力要集中在末梢。”
吴明道突然抬头:“我有一张镇邪符,威力不大,激发时会有气流扰动。能不能当那个‘风’?”
“可以试试。”周大度说,“但必须精准控制时间。符爆和蛊出差半息,就全废了。”
我看向自己的布袋。里面只剩一只腐心蛊还有活力。其他都趴着不动,像是睡死过去。
这只不能丢。
但我必须试。
我深吸一口气,把腐心蛊拿出来。它比以前小了一圈,外壳发暗,但还能爬。
我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前方岩壁上。血点刚落,吴明道立刻掐诀,一张黄符贴在地上,指尖一划。
符纸燃起一道浅光。
就在火光亮起的瞬间,我催动蛊虫。
腐心蛊化作一团黑雾,贴着血迹冲上去。岩壁发出“滋”的一声,像是水滴进热油。黑雾顺着石缝蔓延,三秒后,一道半寸深的凹痕出现在墙上。
我收回蛊虫,手有点抖。
周大度凑近看那道痕迹,低声说:“蚀透了表层砂岩。”
吴明道笑了:“成了。”
我没笑。但我胸口那股闷气散了。之前每次遇敌,我都只能靠碧蚕蛊硬挡,或者逃。现在我知道,蛊术不只是放虫杀人,它是可以算的,可以组合,可以设计。
我重新翻开《蛊经》,找到下一段:“风蛊借势,三叠为极。”
这次我看懂了。第一叠是引血开路,第二叠是借符生风,第三叠是蛊毒追击。三步连环,缺一不可。
“明天再试一次。”我说,“我要把这三步走熟。”
吴明道点头:“我符纸不多,但还剩两张轻伤级的,够你练三次。”
周大度靠回石头:“我帮你画经络图。你能通一条,就能通三条。手太阴、足阳明,都是控蛊要道。”
我看着他们俩。一个伤着,一个累着,但都在想办法让我变强。
洞里安静下来。我抱着《蛊经》坐在原地,一页页往下翻。有些字还是不懂,但我不急。以前我是被事情推着走,现在我知道该往哪走。
碧蚕蛊在布袋里轻轻动了一下。
我把它拿出来,放在掌心。它不再只是保命的工具,它是我的一部分。
我低头看书,继续记。
吴明道靠在边上,忽然说:“你有没有发现,这本书……后面几页是空的?”
我一愣,翻到最后。确实,最后五页一片空白,但纸张质地和其他一样,不是后来补的。
“什么意思?”我问。
“不知道。”他说,“但一般这种书,空页是用来写后续心得的。可能……本来就有传人要填。”
周大度盯着那几页:“也可能,是留给能看懂前面的人。”
我摸着那张空白纸,手指有点发紧。
外面风还在吹,从深渊底下往上灌。洞口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我合上书,放进怀里。
“我守这一班。”我说。
吴明道没推辞,闭上眼。周大度也慢慢闭上。
我坐着没动,手放在布袋上。蛊虫在里面安静趴着。
过了很久,我听见吴明道的声音。
“秦淮。”
“嗯。”
“下次见黑袍人,你还打算逃吗?”
我没回答。
他也没再问。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刚才试术的时候,指尖被蛊气反冲,裂了一道口子。血还没干,凝成一条红线。
我用另一只手抹掉,重新握紧布袋。
远处传来一声轻响,像是石头滚落。
我抬起头,看向通道入口。
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