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刚亮,破庙里还残留着昨夜的冷意。我蹲在东角那堆破木板前,手指捏着那只烧焦边的灰色布条,指尖发僵。吴明道站在我身后,盯着那只小童鞋看了很久,没说话。周大度靠墙坐着,呼吸比昨晚稳了些,但脸色还是白的。
“这鞋不是新的。”吴明道终于开口,“泥干了三天以上,布条边缘霉点都长出来了。”
我点头:“进来时只有两个人的脚印,现在多了一双。”
“说明我们之前有人来过。”周大度撑着膝盖站起来,“可能是避难,也可能是故意留下的痕迹。”
“谁会把孩子带到这种地方?”我问。
没人回答。庙里太安静,连风都没有。我收起布条塞进怀里,又把《蛊经》紧了紧抱在胸前。胸口那道金线还在动,像有东西在皮下爬行。我不敢去摸它,怕越看越清楚。
吴明道走到门口,望了眼外面。雾还没散,树影模糊成一片灰。他盘腿坐下,闭眼调息。我和周大度也没动,各自恢复力气。这一夜耗得太多,谁都撑不住再打一场。
过了大概一个钟头,吴明道睁开眼,声音低沉:“我茅山最近在发悬赏令。”
我和周大度同时看向他。
“召集所有懂异术的人,去茅山坛集合。”他说,“邪教活动越来越频繁,不止我们碰上的这几个。北方有村子整村失踪,西南出现活尸游街,上面坐不住了。茅山牵头成立驱邪盟会,凡能通过试炼的,都能进坛取典籍、领符材、得师门指点。”
我皱眉:“我们现在是通缉犯。一露面,警察就会上来抓人。”
“悬赏不看身份。”吴明道说,“只看本事。只要你能过试炼,就是盟友。而且……”他顿了顿,“你体内的蛊纹在扩散,这不是正常现象。茅山藏了不少古卷,或许能找到原因。”
我低头看着自己手背。皮肤下隐约有金丝游走,从胸口一直延伸到肩胛。昨天还只到锁骨,现在明显往下爬了一截。碧蚕蛊安静地缩在丹田,但它存在感越来越强,像是随时会冲出来。
“我不想再逃了。”我说。
周大度咳嗽两声:“留在外面只会被追杀。与其被动挨打,不如找个靠山。要是能证明清白,反而能正名。”
吴明道点头:“我可以带你们走偏道。我虽然被逐出师门,但对山路熟。只要不正面进山门,就不会立刻被认出来。”
“那你呢?”我问他,“你回去不怕被拦?”
“我现在是弃徒。”他笑了笑,“但悬赏令上写的是‘各路能人’,没说弃徒不能参加。只要我能展示实力,没人能把我赶出去。”
我沉默了一会儿。外婆死得太突然,金蚕钻进我身体那一刻,我就知道事情不对。昨夜黑影指向我,不是偶然。那个烧焦的布条,和外婆寿衣颜色一样。这些事串在一起,不可能只是巧合。
“我要查清楚。”我说,“不管前面是什么,我都得往前走。”
吴明道站起身,拍了拍道袍上的灰:“那就定了。去茅山坛。”
周大度没反对。他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从腰间解下一个布包,里面是他剩下的几张贴符。他动作很慢,但眼神坚定。
我们三人开始收拾东西。我把《蛊经》绑在背后,用布条缠紧。吴明道检查了随身的炭笔和黄纸,又往怀里塞了几张备用符。周大度把银针收好,顺手把那只小童鞋也包了起来。
“留着。”他说,“说不定有用。”
火堆早灭了,炉灰冰冷。我们没留下任何痕迹,推开门走出去。晨雾扑在脸上,湿冷刺骨。林子里鸟叫起来了,树叶上有露水滴落。
山路难走,周大度脚步虚浮,我和吴明道一左一右扶着他。雾太大,看不清前方,只能顺着旧脚印往前挪。走了大概半个钟头,雾渐渐淡了,远处山势起伏,隐约能看到一座高耸的石门轮廓,立在云雾之间。
“那就是茅山坛外门。”吴明道说,“还没到试炼场,更没进主坛。”
我盯着那扇门。它看起来很远,但确实在眼前。不再是盲目逃跑,而是朝着一个目标走。
“你体内的蛊纹。”吴明道忽然对我说,“路上别强行催动碧蚕蛊。万一在试炼前暴走,我们都没法救你。”
我点头:“我知道。”
“还有。”他压低声音,“到了坛前,别提你是苗寨来的。也别说我认识你。先观察情况,等确认安全再行动。”
周大度插话:“我们三个分开报名,用假名。汇合点定在午时,坛前石碑西侧。”
“行。”我说。
我们继续往前走。地面由泥转石,山路变得平整。空气里多了股淡淡的檀香味,应该是从山上飘下来的。越靠近石门,心跳越快。
吴明道走在最前面,右手一直按在腰间的短剑上。周大度落后半步,手摸着怀里的符包。我走在最后,一只手按在胸口,能感觉到那道金线在缓慢移动。
离石门还有三百步时,路边出现一块木牌,上面贴着一张黄纸,写着“驱邪盟会·应募登记处”。下面画了个箭头,指向右侧岔路。几个穿着粗布衣的人正排队往前走,手里拿着各种物件——铜铃、桃木剑、符袋。
“来了不少人。”周大度低声说。
“都是散修。”吴明道冷笑,“要么想捞好处,要么走投无路。”
“我们也差不多。”我说。
吴明道回头看了我一眼:“但你不一样。你身上有东西,他们没有。”
我没接话。风吹过来,掀起了我的衣领。那一瞬间,我感觉胸口的金线猛地跳了一下,像是回应什么。
我们走到岔路口停下。
“按计划。”吴明道说,“分开走,午时汇合。”
周大度点头,转身朝另一条路走去。吴明道看了我一眼,也迈步离开。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雾里。
我深吸一口气,抬脚走向登记处。队伍不长,前面只剩三个人。第一个是个老头,捧着个铁匣子;第二个是中年女人,手里攥着半截断骨;第三个年轻人背着一把锈刀,脸上的疤从眼角划到下巴。
轮到我的时候,登记的道士抬头看了我一眼。
“姓名。”
“秦山。”我说。
“所修何术?”
我顿了一下:“蛊。”
道士笔尖停住,抬眼盯我:“哪种蛊?”
“活体控虫。”我说,“能驱金蚕。”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在纸上写下几个字,然后递给我一块木牌,上面刻着数字“七十三”。
“午时进山门,按号列队。迟到者取消资格。”
我接过木牌,转身走向石门方向。阳光照在脸上,有点刺眼。我摸了摸背后的《蛊经》,又按了按胸口。
那道金线,又往下爬了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