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像被铁钳夹住，我喘不上气。那根指向我的黑影手指仿佛穿透了皮肉，直插心口。碧蚕蛊在我体内乱窜，像是要破体而出。我咬牙，双手撑地，指甲抠进砖缝，硬是把那股翻腾的蛊气压回丹田。

护神蛊一只接一只掉在地上，抽搐着不动了。周大度喷出的精血在供桌上烧成一圈暗红痕迹，火星闪了两下，熄了。七星香灰彻底冷却，瓦片上的黑影没动，但阴气更重了。

吴明道的短剑插在地上，剑身微微震颤。他抬头看我：“还能撑住？”

我点头，喉咙发干：“你画符，我替你挡一会儿。”

他不再说话，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纸，又抽出一支炭笔。他的手很稳，但额角青筋跳了一下。

小鬼们开始往前挤。它们不再蹦跳，而是贴着地面爬行，嘴里发出嘶哑的低语。一只扑向周大度，他抬手甩出最后一张符，符纸刚飞出去就被阴气腐蚀，半空化成灰烬。

“结界撑不了多久。”他说。

吴明道闭眼，指尖在黄纸上轻轻划过，像是在感受纹路。然后他动了。第一笔落下时，整张纸边缘泛起微弱金光。他画得很慢，每一笔都伴随着低声念咒。我能听清几个字：“破、邪、归、正”。

我盘腿坐到他身后，催动体内残存的蛊气，在背部形成一层薄薄屏障。阴气撞上来时，我肩头一沉，像是被重物砸中。但我没动。

周大度挣扎着起身，从香炉残骸里扒出三截断香。他咬破手指，将血涂在香头上，然后插在我们三人围成的三角位置。香头冒起一缕白烟，虽弱，却稳住了场子。

小鬼撞上短剑划出的结界边缘，发出刺耳摩擦声。一只的手指穿了过来，黑色指甲抓向吴明道后颈。我抬手打出最后三只护神蛊，它们撞上那只手，炸开一团绿雾。小鬼惨叫一声缩回去，但马上又有两只扑上来。

“快！”我喊。

吴明道不答，笔尖加快。符文越来越复杂，金色顺着笔迹蔓延，整张纸像被点燃了一样发光。他的额头渗出血丝，顺着脸颊流下。

我知道他在拼命。这种符不能中断，一旦停笔，前功尽弃，甚至反噬自身。

一只小鬼猛地撞碎结界一角，半个身子挤了进来。它张嘴，露出满口黑牙，直扑吴明道面门。

就在这瞬间，他最后一笔完成。

黄纸腾空而起，悬在半空，金光暴涨。整个庙堂被照得如同白昼。我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看到的是漫天符文旋转，组成一个巨大的“敕”字。

吴明道睁开眼，声音嘶哑：“敕！”

金光炸开，像太阳升起那一刻的光芒，炽热、纯粹、不容侵犯。小鬼们发出凄厉尖叫，身体扭曲变形，黑烟从它们七窍冒出，转眼间蒸发殆尽。

梁上的黑影闷哼一声，身影晃动，像被无形力量击中，整个人向后倒去，穿过房梁消失不见。屋顶的瓦片哗啦作响，几块掉落，砸在地上碎裂。

庙内温度回升。冷意退去，空气变得干燥。我身上的湿冷感消失了，连呼吸都顺畅起来。

我松了口气，靠墙坐下。胸口还在疼，但比刚才轻了许多。碧蚕蛊安静下来，缩在丹田深处。

周大度瘫坐在供桌旁，手里那张符已经烧成焦黑，只剩一点边角。他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显然耗尽了力气。

吴明道伏在地上喘气，额头血迹未干。他慢慢抬起头，环顾四周。庙里只剩下我们三人的呼吸声，还有屋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清了。”他说。

我没应声，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全是汗，混着血污。刚才那一战，几乎把我逼到极限。现在放松下来，才感觉到全身都在发抖。

吴明道撑着地面站起来，走过去捡起那张驱鬼符。符纸已经失去光泽，变得脆弱，稍微一碰就碎成几片。他收进怀里，低声说：“只能用一次。”

“够了。”我说，“至少现在安全了。”

周大度咳嗽两声，声音沙哑：“你们……有没有觉得，刚才那个黑影……不是冲我们来的？”

我和吴明道同时看向他。

“它一开始没动。”周大度缓了口气，“直到秦淮出现幻象，它才出手。而且它指的，是你。”他看向我，“是不是你身上有什么东西？”

我没回答。我想起外婆临终前吐出的金蚕，想起胸口突然钻入的蛊虫，想起《蛊经》上的图案和我皮肤下的纹路重合。这些事我没全告诉他们，因为我自己也没搞清楚。

吴明道盯着我看了几秒，忽然问：“你胸口的纹路，是不是变了？”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

“刚才你催动碧蚕蛊的时候，领口开了，我看见一道金线从锁骨往下延伸，比之前长了一截。”他说，“这不对劲。王蛊入体，不该持续扩散。”

我伸手摸了摸脖子下方。皮肤下的纹路确实比昨天更深，更密。像是活的一样，在缓慢生长。

“先别管这个。”我说，“我们现在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外面天还没亮。”吴明道摇头，“刚才那一击动静不小，万一引来别的东西，我们三个现在的状态打不过。”

周大度点头：“至少等到天亮。我需要时间恢复。”

我看了看庙外。夜色依旧浓重，树影静止不动。没有风，也没有虫鸣。太安静了。

“你们休息。”我说，“我守前半夜。”

吴明道想反对，但我已经站了起来。我走到门口，靠着门框坐下。右臂还在隐隐作痛，但能活动。我把《蛊经》抱在怀里，防止它再突然发烫。

吴明道走过来，递给我一块干粮：“吃点东西。”

我接过，没吃。他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回到庙中央，和周大度一起靠墙坐下。

我盯着外面的黑暗。脑子里反复回放刚才的画面——黑影的手指，指向我的瞬间，胸口剧痛，碧蚕蛊失控……

忽然，我注意到一件事。

庙门前的地面上，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像是有人拖着重物走过留下的。痕迹从门外一直延伸到供桌附近，中途拐了个弯，通向东侧角落。

那是我们刚才没注意的地方。

我眯起眼。角落里堆着些破布和木板，看起来没人动过。但那道痕迹，分明是新鲜的。

我站起身，朝那边走去。

“怎么了？”吴明道察觉到我的动作。

“地上有痕迹。”我说，“新留的。”

他立刻警觉，跟着我走过去。周大度也挣扎着起身，扶着墙跟来。

我们三人站在东角，看着那堆杂物。吴明道蹲下，用手拨开最上面的烂木板。下面是一块灰色布条，边缘烧焦，颜色和外婆寿衣一样。

我心头一紧。

他又掀开另一块板子。底下压着一只鞋子，很小，像是孩子的。

“这不是今天留下的。”他说，“布条烧焦的部分已经发霉，鞋底沾着三天前的泥。”

我盯着那只鞋。心跳加快。

周大度忽然说：“我们进来的时候，庙里只有两个人的脚印。”

吴明道抬头看我：“现在多了一双。”

第15章：画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