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上课铃像系统按下的强制开关,带着电流般的刺耳感,瞬间掐断了课间残留的最后一丝余温。走廊里的喧闹声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戛然而止,只剩下脚步声匆匆掠过地面的回响。语文老师抱着厚重的语文课本,踩着铃声走进教室,黑色的皮鞋跟敲击着瓷砖地面,发出“笃笃”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神经上。她走到黑板前,拿起白色粉笔,手臂一扬,重重写下“《桃花源记》背诵抽查 + 《登高》默写”十二个字,粉笔与黑板摩擦的“吱呀”声格外清晰,白色的粉笔灰簌簌落下,像细碎的雪片,落在黄星摊开的语文书上——书页上还留着他昨天偷偷标注的文言实词注释,此刻却只能被课本封面牢牢盖住,让他心里瞬间绷紧了弦:这又是一场必须全力以赴的“装傻”硬仗,容不得半点差错。
老师放下粉笔,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扫过全班,最后落在前桌的林晓身上:“林晓,你先来背《桃花源记》,从开头背到‘豁然开朗’。”林晓立刻站起来,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棵挺拔的小白杨,她深吸一口气,开口便是“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声音清亮悦耳,节奏平稳得如同钟表的滴答声,连“缘溪行,忘路之远近”里的“缘”字、“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里的“逢”字,这些容易读错声调的虚词都咬得极准。背到“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时,她甚至还微微停顿,抬头看向老师,补充道:“老师,刘子骥是东晋有名的隐士,作者陶渊明写他寻找桃花源却无果,其实是为了暗示桃花源是虚构的理想社会,并非真实存在。”
老师原本严肃的脸上渐渐露出笑容,点头的幅度越来越大,手里的红笔在记分册上飞快地画了个勾,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都透着轻快:“很好,不仅背得熟练,还能结合背景理解作者的用意,知识点掌握得很透,平时成绩加 5 分。”林晓腼腆地笑了笑,坐下时还悄悄瞥了黄星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她大概又在好奇,为什么以前偶尔能一起讨论文言虚词的黄星,最近总在背书时出错。
接着,老师的目光移到黄星的同桌张弛身上:“张弛,你上来默写《登高》,注意易错字和诗的对仗。”张弛拿起笔,快步走到黑板前,笔尖几乎没停过,黑色的字迹在白色的黑板上流淌:“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每一句都写得工工整整,连“渚清沙白”与“风急天高”的词性对仗、“萧萧”与“滚滚”的叠词运用都完美呈现。最难得的是,他特意在“艰难苦恨繁霜鬓”的“繁”字旁边画了个小圈,又在旁边写了个“烦”字打叉,显然是怕写错;最后还在诗题“登高”旁标注了一行小字:“杜甫晚年之作,体现沉郁顿挫风格,‘万里’‘百年’暗含漂泊之苦与老病之愁。”
老师走过去,特意在黑板前停了两秒,手指轻轻点了点“繁”字的标注,笑着说:“字迹工整,易错字全对,还能主动标注易错点和诗歌风格,理解非常到位,不错,也加 5 分。”张弛点点头,回到座位时,还把自己的默写本推给黄星看,小声说:“你看这个‘鬓’字,下面是‘髟’,别又写错了。”黄星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把默写本推回去,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他其实比谁都清楚“鬓”字的写法,却不得不在等会儿的默写里故意写错。
终于,老师叫到了黄星的名字:“黄星,你背《桃花源记》‘土地平旷’到‘鸡犬相闻’这一段。”黄星故意磨蹭了两秒,手在桌下悄悄攥紧了课本边缘,指节微微泛白,才慢慢站起来,眼神慌乱地飘向课本,又飞快移开,假装努力回忆的样子。刚开口就卡了壳:“晋...晋太元中,武陵人...嗯...捕鱼的...”话没说完,他就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课本边角,把原本平整的书页抠出了一道细小的褶皱。
老师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是‘捕鱼为业’,这么基础的句子都记不住?上课没认真听吗?再背一遍。”黄星心里松了口气——这正是他想要的反应,他慢慢吞吞地续上:“土地...土地开阔,房子...房子整齐,还有良田、美池、桑竹之类的...”他故意把“土地平旷,屋舍俨然”说成大白话,连“俨然”这个上课反复强调的文言词意思都漏了不提。
老师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手指在讲台上轻轻敲了敲:“意思是对了,但原文怎么背的?‘平旷’‘俨然’这些词都记不住吗?昨晚没背?”黄星立刻摆出一副愧疚的样子,头埋得更低,声音也放得又轻又小:“我...我昨晚没背熟,光顾着做数学题了,想着数学题难,先把数学弄明白,结果把语文背书忘了...”这是他早就想好的借口——用“偏科”的假象糊弄系统,既不会显得太离谱,又能符合“学渣”偶尔努力却抓不住重点的设定。果然,裤兜里的手机没有弹出“违规”提示,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屏幕上只默默记了“学渣表现 + 1”,心里悬着的石头先落了一半。
紧接着,老师拿起邱鼎杰的默写本,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把默写本举起来,声音都提高了几分:“邱鼎杰,你自己看你写的什么!‘无边落木萧萧下’的‘萧萧’写成‘潇潇’,‘不尽长江滚滚来’的‘滚’字多写了一点,最后还漏了‘万里悲秋常作客’整一句!”教室里安静得能听到呼吸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邱鼎杰身上。邱鼎杰赶紧站起来,一脸懊恼地挠了挠头,头发被抓得有些凌乱,语气里满是“自责”:“老师,我...我总记混形近字,‘萧萧’和‘潇潇’长得太像了,刚才写的时候又太慌,手一抖就多写了点,还漏了句子,我下次一定慢慢写,仔细检查!”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瞥了眼裤兜里的手机——屏幕亮着系统后台,上面清晰地显示“检测到学渣典型错题类型(形近字混淆、书写马虎、漏句),符合设定,无违规”,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脸上却还得维持着懊悔的表情,甚至故意把嘴角往下撇了撇,装出更难过的样子。
整节课下来,老师的脸色越来越差。抽查完最后一个同学,她把课本重重往讲台上一放,发出“啪”的一声响,语气里满是无奈和疲惫:“同样是上课,坐在同一个教室里,有的同学背得又熟又懂,有的同学却错漏百出,连最基础的字都写不对!黄星、邱鼎杰,你们俩下课跟我去办公室,把《桃花源记》抄三遍,《登高》默写五遍,什么时候写对了什么时候走!”
黄星和邱鼎杰连忙点头应下,嘴里说着“好的老师,我们下次一定改”,头埋得低低的,不让老师看到他们嘴角那一闪而过的弧度。和最开始每次装傻时的崩溃、委屈不同,现在的他们已经能熟练地拿捏“演技”——知道哪里该错、哪里该卡壳,知道用什么借口既能糊弄老师,又能让系统判定“符合学渣设定”。他们甚至能精准地控制错误的“度”:既不会错得太离谱,让老师怀疑他们是故意的;也不会错得太少,让系统判定“不符合模型”。虽然还是要对着熟悉的知识故意犯错,还是要在别人的优秀里藏起自己的真实水平,但至少,他们不再是独自承受这份压抑,至少能在彼此交换眼神时,从对方眼里看到“我懂你”的默契,这就够了。
下课铃响时,两人跟着老师往办公室走。走廊里,邱鼎杰用胳膊轻轻碰了碰黄星的胳膊,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他比出的是“安全”两个字的口型,这是他们最近用口型编的简易密码,只有彼此能看懂。黄星心领神会,也用口型回了个“放心”,两人都没说话,脚步却很同步。他们都明白:这场伪装还得继续,这该死的系统规则还得应付,但只要手里的密码本还在,只要身边的人还在,就总能在这密不透风的压抑里,找到属于他们的那一个透气口。
语文老师的办公室不大,日光灯管悬挂在天花板中央,发出“嗡嗡”的轻响,像一只永远停不下来的飞虫,声音不大,却格外磨人。办公桌上摆着一摞摞作业本,旁边放着一盆绿萝,翠绿的藤蔓垂下来,轻轻搭在作业本上,却没能让空气里的紧张感淡半分。黄星和邱鼎杰各占了一张靠墙的课桌,面前摊着语文课本和空白稿纸,稿纸是老师刚给的,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老师坐在对面的办公桌后批改作业,红色的钢笔在作业本上写写画画,时不时抬头扫他们一眼,目光像落在纸上的墨点,沉甸甸的,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黄星拿起笔,没有立刻动笔,而是先在稿纸边缘假装琢磨了半天,手指在“桃花源记”三个字上反复比划,像是在回忆字形,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写下这三个字——“源”字的三点水故意写得歪歪扭扭,第一点偏向左边,第二点又太靠下,最后一点还拖出个长长的小尾巴,活像一条没力气的小尾巴。开始抄正文时,他更是“错得”有章可循:把“缘溪行,忘路之远近”的“缘”写成“沿”,两个字结构相似,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又在“忽逢桃花林”的“逢”字旁边多添了一撇,让“逢”字变成了一个陌生的错字,完美营造出“记不清字形,凭感觉乱写”的学渣形象。
抄到“便要还家”时,黄星故意停下笔,皱着眉挠了挠头,手指在“要”字上轻轻点着,嘴里还小声嘀咕:“这个‘要’字...是本来就这样,还是通假字来着?”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对面的老师听到。老师果然抬头看过来,放下手里的红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要’通‘邀’,邀请的意思,上课强调过多少次了,记不住吗?”黄星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眼睛瞪得圆圆的,连忙拿起橡皮涂改,却在涂改时故意手忙脚乱,把“邀”字的走之底写得拖到了下一行,连带着把旁边的“还”字都蹭花了一点,活像个着急认错却总改不对的学生,完美符合“基础薄弱、知错难改”的设定。
另一边的邱鼎杰,“错题”风格则更偏向“马虎大意”。他默写《登高》时,没有像黄星那样故意写错文言实词,而是在细节上“出错”:先把“渚清沙白鸟飞回”的“渚”写成“诸”——去掉了三点水,只留下右边的“者”,假装没注意到“渚”是水中小洲,本该带水字旁;又在“艰难苦恨繁霜鬓”的“鬓”字上少写了中间的“宾”,让“鬓”字变成了“髟”下面加个“页”,成了一个四不像的字;写到第五遍时,他故意把“潦倒新停浊酒杯”的“潦”写成“缭”,还装作没发现,继续往下写,甚至在“缭”字后面画了个小圈,假装是在确认字形,实则是为了让错字更显眼。
老师改完一本作业,走过来检查他们的进度,一眼就看到了邱鼎杰默写本上的错字。她拿起本子,手指着“渚”和“鬓”字,叹气声里满是失望:“邱鼎杰,你这不是记不住,是根本没用心!‘渚’是水中小洲,所以带三点水;‘鬓’是头发,所以下面是‘髟’,中间是‘宾’,这些形旁表义的规律,上课讲过多少遍了,还能写错?”邱鼎杰赶紧停下笔,双手捏着笔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头埋得更低,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老师,我...我一写快就容易漏笔画,刚才想着赶紧写完,没注意看,下次一定慢慢写,写完再检查三遍,保证不写错了。”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用余光瞥了眼裤兜里的手机——屏幕亮着系统后台,上面清晰地显示“检测到学渣典型错题类型(形旁混淆、漏笔画、书写马虎),符合设定,无违规”,悬着的心才悄悄放下,脸上却还得维持着懊悔的表情,甚至故意把眼睛红红的,装出快要哭了的样子。
中途,老师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对他们说:“我出去接个电话,你们俩继续写,别偷懒。”说完就拿着手机走出了办公室,门轻轻关上,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邱鼎杰立刻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黄星的胳膊,笔尖在稿纸上快速画了个“△”——这是他们约定的“安全信号”,意思是“现在无外人,可短暂交流”。黄星会意,笔尖在自己写的“错字”旁边也画了个小圈,意思是“按原计划进行,别出意外”。
两人没说话,却都忍不住嘴角微扬:刚才黄星故意对着“要”字装傻时,邱鼎杰差点没憋住笑,只能低头假装写字,肩膀却因为忍笑而轻轻抖动;邱鼎杰把“鬓”字写得七扭八歪时,黄星也在心里暗叹“这演技绝了”,完美符合“马虎学渣”的设定。和第一次在办公室罚写时的手足无措、满心委屈不同,现在的他们早就摸透了“犯错”的门道——知道哪些错是“学渣常犯”,哪些错会被老师归为“不用心”,哪些错既能躲过系统的怀疑,又不会让老师起疑。他们甚至能根据老师的脾气调整“犯错”的类型:面对温和的老师,多犯“马虎错”;面对严格的老师,多犯“基础错”,确保每一次“表演”都天衣无缝。
老师接完电话回来时,黄星刚好抄完第三遍《桃花源记》。他把稿纸叠好,递过去时还故意揉了揉手腕,眉头皱了皱,像是写字写得很累:“老师,我抄完了,就是好多字总写不对,改了好几次,手腕都酸了。”老师接过稿纸,扫了眼上面的错字和密密麻麻的涂改痕迹,无奈地摆了摆手:“下次背的时候多注意字形,别光记意思,文言文字形很重要,写错了就不是那个意思了。”黄星连忙点头:“知道了老师,下次我一定先记字形,再记意思。”
邱鼎杰也紧跟着递上自己的默写稿,低着头,声音小小的:“老师,我也写完了,就是还有几个字没改过来,我回去把易错字抄十遍,下次一定记住。”老师看了看他的稿纸,又看了看他诚恳的样子,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把默写本还给她:“回去把易错字整理到笔记本上,专门列个‘易错字表’,下次抽查再错,可就不是抄几遍这么简单了,知道吗?”邱鼎杰连忙点头:“知道了老师,我今晚就整理,保证下次不错了。”
两人走出办公室时,走廊里的上课铃刚响,清脆的铃声像在提醒他们,下一场“表演”又要开始了。邱鼎杰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刚才你把‘缘’写成‘沿’,老师那皱眉的表情,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还好我低头快。”黄星也低声回:“你把‘鬓’字写漏笔画,还装哭,才叫绝,老师都快信了,完美符合‘马虎学渣还想改’的设定。”说着,两人相视一笑,脚步比刚才轻快了些——这场在办公室里的“错题表演”,又一次骗过了老师,也糊弄了系统。虽然手里还攥着写满错字的稿纸,虽然还要继续藏起真实的自己,但至少,他们又一起闯过了一关,在这压抑的规则里,多了一分应对的底气,多了一分活下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