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终于响了,那铃声嘶哑而沉闷,像一把生锈的钥匙,在无数次尝试后,才勉强撬开了课堂沉闷的枷锁。铃声还没完全消散在空气里,黄星就迫不及待地从桌角那本卷了边的数学练习册背面,撕下一张带着密密麻麻演算痕迹的纸。那本练习册已经陪伴他很久了,封面边角磨损严重,内页上到处都是涂改的痕迹,见证了他无数次与数学题的“搏斗”。
被撕下的纸页很薄,边缘还粘着上一页的纤维,像一道道细小的银丝。黄星用指尖轻轻把毛边捻平,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接着,他迅速低头扫了眼四周——同桌正趴在桌上补觉,脑袋歪在胳膊上,嘴角还挂着一丝口水,显然是在课堂上消耗了太多精力;前桌的两个同学忙着传零食,包装袋的“窸窣”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走廊里的喧闹声像涨潮的海水,一波接一波地漫进教室,有同学的打闹声、老师的叮嘱声,还有远处操场上传来的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这嘈杂的环境,成了最好的掩护,让他的小动作不易被察觉。
黄星捏着笔的手有些发紧,指节微微泛白,他用的是一支普通的黑色水笔,笔杆上的漆已经有些脱落。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细碎的“沙沙”声,这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里显得格外清晰,却又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像是在偷偷拆解系统编织的无形枷锁,每一笔书写,都是对系统监控的无声反抗。他没有直接写数字,而是先在纸的左上角画了个小小的“☆”——这是他们早就约定好的“生命锚点”标记,这个简单的符号看似随意,却能有效避免被系统的文字识别功能捕捉到关键信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个“☆”背后隐藏的意义。
做完标记,黄星才开始飞快书写,字迹密密麻麻地挤在纸页上,连标点符号都写得格外紧凑,仿佛要把所有的情绪都压缩在这小小的纸页里。他的笔速很快,却依然保持着字迹的清晰,每一个字都透着急切与郑重:
“初始锚点是10/100000,现在想起来,心脏还是会忍不住发冷——那数字就像一根悬在半空的蛛丝,纤细得仿佛风一吹就会晃,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而一旦断裂,我们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英语课那次‘学渣’扮演,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我盯着黑板上的完形填空,那些介词明明我都认识,正确答案就在脑海里,可我却故意把三个简单的介词填错,看着试卷上刺眼的错误答案,心里像被针扎一样难受。最后系统叮叮响着加了10点,可我握着笔的手都在抖,那根本不是奖励,而是把自己的英语底子往泥里踩,是对自己能力的否定。
数学课更荒唐,一道应用题,我明明能轻松算出正确答案,解题步骤也烂熟于心,却要在最后一步故意漏个符号、错个公式,硬生生把正确结果改成错误的。当老师批改完试卷,把我叫到办公室,指着错误的步骤叹气时,我低着头,不敢看老师失望的眼神,那种明明能做好却要故意搞砸的滋味,比考了零分还难受。最后系统判定我完成了‘学渣表现’,加了12点,可这12点,是用我的尊严换来的。
物理课最讽刺,老师在讲台上推导机械能守恒公式,思路清晰,逻辑严谨,我脑子里明明能顺着老师的思路往下走,甚至能想到公式的其他应用场景,却要把笔记抄得颠三倒四,只记结论不写过程,装出一副听不懂、跟不上的样子。课后,物理老师还特意过来问我是不是有哪里没听懂,我只能硬着头皮说‘有点难,还没搞懂’,看着老师关切的眼神,我心里充满了愧疚。最后我拿了95%的完成度,加了15点,可那15点像块烫手的山芋,攥在手里都觉得硌得慌——物理本该是最讲逻辑、最追求真理的学科,我却用它来证明自己的‘愚蠢’,这简直是对学科的亵渎。
化学课也一样,实验报告里,我明明知道反应机理,能详细写出每个步骤的原理,却故意避开这些,只抄课本上的方程式,把一份本该优秀的实验报告写得平平无奇。当我把报告交给老师时,同桌好奇地问我‘你怎么写得这么简单’,我只能含糊其辞地说‘没时间写那么细’。最后系统给了我88%的完成度,加了10点,看着同桌那份写满分析、被老师打了‘优’的笔记,我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把头埋得更低。
实验课那次更憋屈,做化学实验时,我不小心把试剂洒了一地,其实我知道该怎么处理——先用抹布擦干,再用特定的溶液中和,最后清理干净,可我却要装成手忙脚乱的样子,一会儿找不到抹布,一会儿又拿错了溶液,最后还是老师过来帮忙才处理好。系统判定我这是‘学渣式机智应对’,加了2点,可这2点背后,是我的狼狈与伪装,是对自己能力的隐藏。
还有日常清洁,每天放学后扫个地、擦个黑板,机械地重复着这些简单的动作,系统会给0.5点;上次跟你在操场偷偷笑了两声,被系统监测到‘符合学渣情绪波动’,才加0.1点——你说可笑不可笑,连开心都要被系统定义,连最真实的情绪都成了换命的工具,我们活得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没有自由,没有自我。
唯一一次点数暴涨,是数学考了倒数第一。拿到卷子那天,鲜红的分数像一道伤疤,刻在我的试卷上,也刻在我的心里。周围同学的目光有同情、有嘲笑,还有些人漠不关心,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就在我难过的时候,系统突然弹出提示‘月度隐藏任务完成,+200点’,可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那200点是把自己的尊严踩在地上换来的,是告诉所有人‘我就是个学渣’换来的,每一点都带着屈辱的味道。
算下来,我总共加了249.6点,可扣的比加的还疼,每一次扣分,都像是在割我的肉。上次在图书馆,我忍不住翻了本超纲的物理书,那本书里讲的内容特别有趣,能让我看到物理世界更广阔的一面,可我刚看两页,系统就弹出‘接触高维信息,-50点’的提示,那50点扣得我心都凉了,像是被人从知识的门口直接拽了回来,狠狠扔进‘学渣’的泥沼里,让我再也不敢轻易触碰那些超出系统允许范围的知识。
英语考试时,我实在忍不住用了点课外学的语法,那是我在业余时间努力学习的成果,可系统却判定‘违规’,扣了4点;语文考试分析文言文,我多提了句历史背景,那是我从课外书里看到的知识点,想让分析更全面,结果算‘违规’,扣了5点;政治课回答问题,我稍微延伸了下现实案例,想让答案更贴近生活,也算‘违规’,扣了4点;生物考试联想了下跨章节的知识点,想体现知识的关联性,还是算‘违规’,扣了3点。林林总总,一共扣了66点。现在我只剩193.6/100000,你说这点数是命吗?是,可每一点要么是向系统低头、放弃自我换来的,要么是被它一刀刀砍剩下的,一点都不体面,一点都没有尊严。”
黄星写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把心里积压已久的情绪都倾泻了出来。他把纸折成一个小小的三角形——这是他们约定的“安全形状”,三角形的结构稳定,而且比方形更难被系统的形状识别功能捕捉到。折好后,他用指尖捏着纸的边缘,趁前桌转身拿东西的间隙,迅速而隐蔽地把纸推到邱鼎杰桌前,动作快得像一阵风,生怕被其他人发现。
邱鼎杰正用一本厚厚的语文课本挡着,假装在认真看题,其实眼角的余光一直留意着黄星的动作。见纸推过来,他立刻用手盖住,指尖碰到纸页时,能清晰地感觉到上面还带着黄星书写时留下的温度,那温度里透着一丝颤抖与委屈。他小心翼翼地展开纸,目光顺着密密麻麻的字迹移动,越看,手指攥着纸边缘的力度就越大,指节都泛了白,纸页被捏出深深的褶皱,仿佛要把纸上的文字都刻进自己的心里。他抬头看了眼黄星,黄星正低头盯着桌面,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那委屈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邱鼎杰的心上——他太懂这种感受了,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一场与系统的无奈妥协,都是一次对自己的否定,都是一次尊严的牺牲。他们就像被困在笼子里的鸟,明明有飞翔的能力,却只能在笼子里扑腾,眼睁睁看着外面的世界,却无法挣脱束缚。
邱鼎杰迅速抽过笔,笔尖在墨水瓶里轻轻蘸了蘸,生怕墨水不够影响书写,他想尽快把自己的心情也传递给黄星,让黄星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承受这一切。他在纸的另一面飞快书写,墨水洇透了薄纸,在正面都能看到淡淡的字迹影子,那些影子像是他内心情绪的映射,杂乱却真实:
“我初始的生命锚点也是10/100000,第一次在系统面板上看到这个数字时,我就知道,系统根本没把我们当人,只把我们当需要按设定运行的程序,一旦偏离设定,就会被惩罚、被扣分,甚至被淘汰。和你一样,英语课我也拿到了87%的完成度,加了10点,为了达到这个‘标准’,我故意把听力答案填错三个,那些答案我明明听得很清楚,可还是要昧着良心写下错误的选项。当时同桌疑惑地看着我的答题卡,眼神里满是不解,我只能假装没看见,把头扭向一边,不敢与他对视,生怕他看出我的伪装。
数学课我同样拿到了92%的完成度,加了12点,我在最后一步故意算错结果,把正确的数字改成了一个离谱的答案。老师批改试卷时,特意在我的错题旁画了个问号,还在课堂上点名让我重新演算,我站在讲台上,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只能胡乱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老师叹了口气,那口气像一根刺,深深扎在我心上,让我久久无法释怀。
物理课95%的完成度,加了15点,为了装出‘学渣’的样子,我把公式记混,把重力加速度的数值都写错了。回答老师提问时,我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台下同学的窃笑声清晰地传到我耳朵里,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系统弹出‘符合学渣表现’的提示时,我一点都不开心,反而觉得无比羞耻,那15点像是在嘲笑我的无能。
化学课88%的完成度,加了10点,实验操作时,我故意慢半拍,别人都已经开始记录数据了,我还在慢吞吞地准备器材。看着身边同学熟练的操作,再看看自己笨拙的样子,那种滋味真不好受,像是自己主动放弃了优秀的机会,甘愿沉沦。
扫地加0.5点,笑一下加0.1点,数学考倒一加200点,这些经历我都和你一模一样,每一次点数的增加,都伴随着我的妥协与痛苦。可我比你多了两样‘脏点数’——上次为了凑够点数,我跟着班里几个不爱学习的同学逃课去了台球厅。在那里,我学着他们的样子抽烟,烟味呛得我咳嗽不止,却还要强装镇定;我跟着他们砸球杆,看着球杆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心里满是不安。系统监测到我这一系列行为后,判定为‘符合学渣社交行为’,加了20点。
后来,我和他们因为一点小事吵架,情绪激动之下,我砸了台球厅的杯子,杯子碎裂的声音吓了我一跳,也让我清醒了过来。可系统却判定这是‘学渣情绪失控’,又加了3点。你知道吗?拿到那23点时,我看着自己沾了灰的衣服,闻着身上残留的烟味,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为了活下去,我连自己都快不认识了,我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算下来,我总共加了270.6点,可扣的和你一样狠,一点都没少。图书馆那次,我也翻了本超纲的书,那是一本关于天文学的书,里面讲的宇宙奥秘让我着迷,我刚翻开目录,还没来得及看内容,系统就扣了我50点,当时我差点把书扔了,心里特别无力——想多学点东西,想探索更广阔的世界,在这个被系统掌控的世界里,竟然都是错的。
英语考试时,我忍不住用了个课外积累的词汇,那个词汇能让句子更生动,可系统却判定‘违规’,扣了5点;语文考试写作文,我加了点自己的真实经历,想让作文更有真情实感,结果算‘违规’,扣了6点;政治课讨论时,我稍微质疑了下标准答案,觉得答案太绝对,不够全面,算‘违规’,扣了3点;生物考试联想了下知识点的实际应用,想体现知识的价值,算‘违规’,扣了2点。加起来我也扣了66点,现在只剩214.6/100000,比你多21点,可这21点里,有23点是靠毁自己、放弃底线换来的,比你的点数还脏,还不体面,每想到这些,我就觉得无比恶心。”
邱鼎杰写完,心里的压抑感减轻了一些,他把纸折回原来的三角形,指尖轻轻捏着纸,缓慢而小心地推回黄星桌前,生怕动作太大引起他人注意。推回去时,黄星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他的手腕——邱鼎杰手腕上用铅笔写了个小小的“错”字,下面画了道横线,这是他们前天才一起编的新密码,灵感来源于课本里的错别字。他们约定,用常见的错别字作为替换码,“错”代表“系统监控”,横线代表“安全”,合起来就是“当前系统监控较弱,可短暂交流”。这个密码简单易记,又不易被系统察觉,是他们在长期与系统的“斗争”中总结出的经验。
黄星看到那个符号,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忽然笑了,眼角的委屈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温暖。他拿起笔,在纸的空白处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锁,锁的线条不够流畅,却充满了力量,锁芯里画了个小小的“☆”——他们都知道,“☆”代表“生命密码”,锁代表“保护”,合起来的意思就是“我们的生命密码被保护着,不会被系统轻易发现”。画完,他在旁边写了行小字,字迹虽小却清晰:“还好咱们有这个新密码本,系统读不懂这些错别字、这些小符号,不然连跟你说句话、交换个数都怕被它抓着,连这点仅有的交流都要被剥夺。有了这个密码本,我们至少还有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还有一个能懂自己的人。”
邱鼎杰凑过来看了眼黄星写的字和画的符号,也跟着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释然。他拿起笔,在锁旁边画了把小小的钥匙,钥匙的形状简单却形象,钥匙柄上也画了个“☆”,笔尖顿了顿,在旁边补了句:“可不是嘛,上次系统突然检测,咱们靠新密码本里的动作暗号成功躲过了,要是还像以前那样直白说话、写数字,这点生命值,恐怕连说句话都要被算成‘违规交流’,扣得连底都不剩。你说咱们这日子,过得像不像躲在地下的老鼠,连见光都怕?每天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触犯系统的规则,生怕被系统惩罚。可好在有这个密码本,有彼此,至少不是一个人在躲,至少有人能懂自己的委屈,能和自己一起对抗系统。”
黄星看着那句“不是一个人在躲”,心里忽然暖了些,像是有一股暖流从心底涌出,驱散了长久以来的寒冷与孤独。他想再写点什么,想跟邱鼎杰多说几句心里话,想分享更多自己的感受,可就在这时,上课铃突然响了——那铃声尖锐而急促,像系统的警告,瞬间刺破了课间的短暂自由,把他们拉回了现实的束缚中。
两人对视一眼,都默契地不再说话,他们清楚,上课铃意味着系统的监控可能会再次加强,任何多余的动作都可能带来危险。邱鼎杰飞快地把纸揉成一个小小的球,动作迅速而轻柔,尽量不发出声音;黄星则掀开桌角的垫板,垫板下面有一道细小的缝隙,那是他们早就发现的“秘密藏身处”,平时用来存放一些重要的小纸条。邱鼎杰把纸球轻轻塞进去,又用垫板小心地盖住,动作快得像一阵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纸球里的数字,像两个被困在系统里的灵魂,带着彼此的委屈、无奈和一点点不甘,安静地躲在桌缝里。它们见证了两个少年的痛苦与挣扎,也承载了他们之间的信任与温暖。走廊里的喧闹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老师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预示着新一堂课的开始。可那纸球里残留的温度,却在冰冷的系统规则里,守住了他们没被完全异化的、仅有的一点人情味,守住了他们作为“人”的尊严与初心。
他们知道,下节课结束后,他们还会在这里交换密码,交换生命的点数,交换彼此仅有的温暖——在这个被系统掌控的世界里,这一点点见不得光的交流,就是他们活下去的勇气,就是他们对抗系统、坚守自我的力量源泉。无论未来的路有多难,无论系统的监控有多严,只要他们还能这样交换密码,还能彼此倾诉,就有继续走下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