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纽带

回“家”的路，从未如此漫长而沉默。

离开了“火药库”那令人窒息的喧嚣，室外冰冷的夜风也没能吹散笼罩在六人心头的沉重。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他们此刻摇摆不定的心情。没有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发出单调的回响。

严浩翔的话语，如同淬了冰的匕首，不仅剖开了血淋淋的现实，更精准地刺中了每个人内心潜藏的不安。他不要虚幻的安慰，不要空泛的承诺，他要的是一个关于“真实”与“未来”的答案。而这个答案，连马嘉祺都给不出。

刘耀文烦躁地踢开脚边的一个空易拉罐，罐子哐当哐当地滚远，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他凭什么那么说！我们在一起怎么就虚伪了？！”他梗着脖子，语气冲得像点了火的炮仗。

“耀文。”马嘉祺低声制止，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他没有看刘耀文，目光依旧望着前方看不到尽头的路。他知道，耀文的愤怒源于受伤和不解，而他自己，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

丁程鑫走在马嘉祺身侧，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指尖冰凉。严浩翔关于“重复过去轨迹”的质问，与他在舞蹈室里的迷茫产生了残酷的共鸣。他原本以为找到大家就能找到方向，可现在，方向本身受到了质疑。

宋亚轩低着头，默默走着，严浩翔那句“你想唱什么歌”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张真源则眉头紧锁，似乎在竭力思考着破局之法，却始终找不到那个能说服严浩翔也说服自己的关键点。

贺峻霖走在最后，他的目光掠过前面五个哥哥或愤怒、或沉重、或迷茫的背影，那双总是灵动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复杂的情绪。他没有像刘耀文那样愤怒，也没有像马嘉祺那样陷入沉思，他只是在感受，感受着这份几乎要将团队撕裂的压抑。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丝，起初很小，渐渐密集起来，打在脸上冰凉一片。没有人提议躲雨，仿佛这冰冷的雨水能稍微浇熄内心的燥热和混乱。

“我们先回去。”马嘉祺终于开口，声音被雨声模糊，“都冷静一下。”

没有人反对。他们需要空间，需要时间，来消化严浩翔投下的这颗重磅炸弹。

回到那个简陋的仓库，气氛依旧凝滞。湿透的外套被随意丢在角落，没有人说话。刘耀文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抱着膝盖生闷气；宋亚轩拿起吉他，拨弄了两下又放下；丁程鑫靠着墙壁滑坐下去，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张真源默默地去烧水；马嘉祺则站在窗边，看着窗外越来越密的雨幕。

贺峻霖看着这一切，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想起严浩翔在舞台上那孤高而真实的身影，也想起他最后离开时，帽檐下那一闪而过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复杂眼神。那眼神里，真的只有决绝和冷漠吗？

他忽然站起身。

“我出去一下。”他说。

几道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你去哪儿？”马嘉祺转过身，眉头微蹙。

“下雨了。”贺峻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拿起一把不知道谁放在门口的、看起来半新不旧的雨伞，“我……我去看看。”

他没有说去看谁，但在场的人都明白。

“我跟你一起去。”张真源立刻说道。

“不用了，张哥。”贺峻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个勉强的、却带着坚持的笑容，“我一个人去……可能更好。”

贺峻霖撑着那把不大的雨伞，重新走进了雨幕之中。雨水敲打着伞面，噼啪作响。他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凭着一种直觉，朝着“火药库”所在的那个老城区方向走去。

他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回想着严浩翔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浩翔要真实，厌恶虚伪。那么，此刻他们六个人在仓库里那种沉闷、压抑、甚至带着点相互埋怨的氛围，算真实吗？如果他现在带着这种情绪去找他，除了增加他的反感，还能有什么作用？

雨水打湿了他的裤脚和鞋面，冰冷的感觉从脚底蔓延上来。他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看着眼前被雨帘模糊的街道，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连马哥和丁哥都无法说服浩翔，他贺峻霖，又能做什么呢？

他只是一个……常常被大家当做需要照顾的弟弟而已。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街对面一家24小时便利店的屋檐下。一个熟悉的身影靠墙站着，没有打伞，微微仰着头，任由冰凉的雨水落在他的脸上、颈间，打湿了他的帽子和T恤。

是严浩翔。

他没有离开太远。或者说，他无处可去。

贺峻霖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立刻穿过马路，快步走到便利店门口，将雨伞撑到了严浩翔的头顶。

严浩翔察觉到动静，缓缓低下头。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帽檐下的眼睛被水汽浸润，少了几分舞台上的锐利，多了几分潮湿的茫然。他看到贺峻霖，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扯了扯嘴角：“怎么是你一个人？”

贺峻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看着严浩翔湿透的衣服，忍不住道：“为什么不找个地方躲雨？会感冒的。”

“凉快，清醒。”严浩翔言简意赅，目光越过贺峻霖，看向空无一人的雨夜街道。

贺峻霖沉默了一下，将雨伞又往他那边挪了挪，轻声开口：“翔哥，你刚才问的那些问题……我们都回答不了。”

严浩翔嗤笑一声，似乎早有预料。

“但是，”贺峻霖抬起头，直视着严浩翔被雨水打湿的、显得有些脆弱的侧脸，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你问我们‘家’在哪里的时候，我心里也很难受。”

严浩翔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那个仓库，是很破，很旧，什么都没有。”贺峻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下雨天可能还会漏风，冬天可能会很冷。它可能根本算不上一个‘家’。”

“但是，”他重复了一遍，语气更加坚定，“当你不在的时候，当我们六个人坐在那里，因为你的话而争吵、而沉默、而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我才发现，哪怕它再破，再简陋，只要少了一个人，那里就冷得像个冰窖。”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他们周围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帘。便利店的灯光透过水帘，在贺峻霖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翔哥，我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真实’，也不知道未来到底该怎么走。马哥不知道，丁哥也不知道。我们都很害怕。”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

“但是，如果连我们都分开了，如果连你都不要那个‘破仓库’了……那在这个世界上，我就真的……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贺峻霖的话语，没有反驳严浩翔的任何质疑，没有试图讲任何大道理。他只是坦诚了自己的恐惧，自己对那个“破仓库”的依恋，以及……对严浩翔这个人的需要。

真实吗？

或许这就是此刻，贺峻霖能给出的，最真实的东西。

严浩翔久久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贺峻霖，看着这个平时总是笑嘻嘻、仿佛没什么烦恼的弟弟，此刻红着眼圈，站在雨里，对他说“我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发丝滴落，滑过眼角，像一滴迟来的眼泪。

他猛地别过头，避开了贺峻霖的目光，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贺峻霖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没有再逼问，只是默默地将雨伞完全倾向他那边，自己的半边肩膀很快被雨水淋湿。

“走吧，”良久，严浩翔沙哑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沉默，带着一种近乎妥协的疲惫，“……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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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完 | 字数：约27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