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室里只剩下他们五人,空气仿佛凝固了。雪亮的灯光打在光洁的地板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将丁程鑫映在镜子里的身影拉得格外孤直。他没有转身,那句“找到我,然后呢?”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空旷的房间里漾开冰冷的回响,然后沉底,再无波澜。
马嘉祺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能清晰地看到丁程鑫通过镜子投射过来的目光——那里面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没有绝境逢生的激动,只有一片近乎荒芜的平静,以及平静之下深不见底的疲惫。
“然后,我们在一起,重新开始。”马嘉祺向前走了一步,声音沉稳,试图用话语的温度融化那层冰壳。
丁程鑫终于缓缓转过身,他的视线掠过马嘉祺,再次看向玻璃门外。刘耀文几乎是整张脸都贴在了玻璃上,写满了焦急;宋亚轩双手合十,像是在祈祷;张真源则对他做了一个鼓励的手势。
这些熟悉的面孔,这些他曾经用尽全力去保护、去带领的弟弟们,此刻就在眼前。他的眼神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松动,像冰面裂开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纹路,但旋即,那纹路又被更深的寒意冻结。
他重新看向马嘉祺,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苦的弧度:“重新开始?像现在这样吗?”他抬起手,随意地指了一下这间华丽却空旷的舞蹈室,“教一群根本不懂舞蹈只是用来塑形的小孩,重复那些我已经做过千万遍、甚至梦里都不会错的动作?”
他的语气很平缓,没有抱怨,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正是这种平静,透露出一种万念俱灰的意味。
“至少……至少你还在跳舞。”马嘉祺试图找到突破口,“舞蹈是你的……”
“是什么?”丁程鑫打断了他,第一次,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波动,像琴弦被不小心拨动后发出的颤音,“生命?梦想?还是……唯一的支点?”
他向前走了一步,逼近马嘉祺,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桃花眼里,此刻翻涌着压抑了太久的迷茫和痛苦。
“马嘉祺,我们之前跳的是什么?是精心设计的动作,是计算好的镜头感,是为了迎合市场和粉丝期待的‘完美表演’!我们站在最大的舞台上,享受着最多的欢呼,可我有时候站在上面,听着那些呐喊,却觉得……无比空虚。”
他抬起自己的手,看着因为长期练舞而指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掌。
“穿越到这里,醒来后,我唯一能做的,似乎还是跳舞。但我站在这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问自己,丁程鑫,你除了跳舞,还会什么?你还能是什么?如果连舞蹈本身都变得……毫无意义,那我到底还剩下什么?”
这番话语,像一把钝刀,缓缓割开了马嘉祺的心。他这才明白,丁程鑫的沉默和疏离,并非源于冷漠,而是源于一种更深层次的、对自我价值的怀疑和否定。过去的辉煌与束缚交织成的网,将他牢牢困住,而穿越带来的空白,不仅没有解放他,反而让他失去了最后的坐标。
“不是的,程鑫……”马嘉祺想要反驳,却发现语言在此刻如此苍白。
“那是什么?”丁程鑫看着他,眼神锐利得像要剖开他的内心,“重新成团?再经历一次从练习生到顶流的‘奇迹’?再面对无数双窥探的眼睛,再活在数据和流量的绑架里?还是说,像现在这样,我们七个人,挤在一个甚至可能不存在的‘家’里,靠着微薄的收入,做着看不见未来的梦?”
他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重锤,敲打在马嘉祺试图构建的希望蓝图之上。这些问题现实、冰冷,也正是马嘉祺自己一直在逃避深入思考的症结。
“我们还有彼此……”马嘉祺的声音低了下去,这句话在此刻显得如此无力。
“是啊,彼此。”丁程鑫重复了一遍,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下光洁如镜的地板,声音轻得几乎要被背景的空调声淹没,“就是因为还有你们……我才更害怕。”
他抬起头,眼中终于无法抑制地流露出深切的恐惧:“我怕我扛不起来,怕我带着大家走错了路,怕我这一次……还是做不到最好,保护不好你们。上一次,我们至少还有公司,有资源,有那条看得见的、虽然艰难但明确的路。可这一次,我们有什么?除了这七具空空如也的身体和那点可笑的记忆,我们一无所有!”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后面的话说出来:“马嘉祺,这个‘队长’,要不……还是你来当吧。我……我累了。”
“队长”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马嘉祺耳边炸响。
他从未想过,那个在舞台上光芒万丈、在训练中对自己最狠、在生活里总是下意识把弟弟们护在身后的丁程鑫,会亲口说出这样的话。他不是在推卸责任,他是在崩溃的边缘,亲手折断了自己一直以来赖以支撑的脊梁。
马嘉祺看着眼前这个仿佛随时会碎裂的丁程鑫,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想起过去无数个日夜,是丁程鑫用他并不宽阔的肩膀,分担了作为队长的他多少压力;是丁程鑫在大家沮丧时,用他笨拙却真诚的方式鼓励着每一个人。
他不是不坚强,他是坚强了太久,久到忘记了如何示弱,直到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彻底压垮。
马嘉祺没有再试图用语言去说服。他知道,此刻任何的道理和规划,都无法穿透那层用恐惧和自我怀疑筑起的、厚厚的壁垒。
他沉默着,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到丁程鑫面前。
然后,在丁程鑫有些错愕的目光中,伸出双臂,用力地、紧紧地拥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没有任何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马嘉祺能感觉到丁程鑫身体的瞬间僵硬,甚至能感觉到他下意识的、微弱的挣扎。但他没有松手,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他,一只手坚定地按在他微微颤抖的后背上。
“程鑫,”马嘉祺的声音贴在他的耳边,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信念,“听着,我从来没想过要抢回‘队长’的位置。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他顿了顿,感觉到怀里僵硬的身体微微松弛了一点点。
“这个团队,从来就不是靠一个人扛起来的。以前不是,以后更不会是。”他一字一句地说,“累了,就告诉我,告诉所有人。害怕,就说出来。这一次,我们七个人,是彼此唯一的依靠。没有公司,没有规则,没有必须要走的路。”
“我们只为自己,只为彼此而活。跳舞如果失去了意义,那我们就一起,去找回它,或者,创造新的意义。”
马嘉祺的话语,伴随着这个坚实有力的拥抱,像一股温热的暖流,终于开始缓慢地、一丝丝地渗透进丁程鑫冰封的心湖。
丁程鑫僵硬的身体一点点软化下来,一直挺得笔直的脊梁,在这个拥抱里,终于允许自己微微弯曲,将一部分重量依靠在马嘉祺的身上。他没有哭,但眼眶却无法控制地迅速泛红,他闭上眼睛,将脸深深埋在马嘉祺的肩头,许久,才发出一个极轻的、带着哽咽的单音:
门外,看着里面紧紧相拥的两人,刘耀文长长舒了口气,宋亚轩用手背飞快地擦了下眼睛,张真源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壁垒,依然存在,但第一道裂缝,已经在那无声的拥抱与倾听中,悄然绽开。
马嘉祺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道:“大家都在外面等着。先跟我们回去,好吗?回我们临时的‘家’。”
丁程鑫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几秒,才抬起头,目光越过马嘉祺的肩膀,再次看向门外那三张写满期盼的脸,最终,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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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完 | 字数:约27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