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用百分之三的沈氏股权换来的“自由”,并没有带来丝毫喘息的余地。相反,他像是刚从一座冰冷的监狱走出,转眼就踏入了另一座由姜别精心编织的无形牢笼——这场针对他的围猎,远未结束。
他刚赶回公司,还没来得及召开紧急会议稳住因“被捕”消息再次暴跌的股价、安抚人心惶惶的股东与高管,一份由法院直接送达的紧急文件,就像一盆冰水,再次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文件是关于孩子抚养权的临时裁定。
法官在裁定书中明确指出,鉴于沈砚“近期行为失当,存在暴力倾向风险”,但同时基于亲子鉴定结果,确认了其生物学父亲的身份。为保障未成年人的合法权益,最终作出了一个看似折中、实则对沈砚极为不利的判决:在孩子最终抚养权归属确定前,实行“临时共同抚养”。但考虑到母亲姜别作为主要监护人,已稳定抚养孩子多年,且沈砚“需要时间证明其具备稳定的抚养能力”,判决沈砚作为“临时共同抚养”的第一阶段执行人,需先行独立、连续抚养孩子72小时。
72小时!整整三天三夜!
沈砚捏着那份薄薄的判决书,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腹几乎要嵌进纸张里,胸口剧烈起伏,一股被算计的怒火与无力感交织着涌上心头。他几乎能清晰想象出姜别在背后冷笑的模样——她就是故意的!故意用这种方式刁难他,让他亲身体会独自抚养一个孩子的狼狈与艰难,让他在手足无措中出丑,让他知难而退,彻底放弃对孩子的抚养权!
没有给他任何缓冲和准备的时间。当天下午,一辆黑色的保姆车就稳稳停在了沈氏大厦楼下。姜别的助理,一个妆容精致、面无表情的年轻女人,将一个背着小小恐龙书包、怯生生抓着书包肩带的男孩,直接送到了沈砚的办公室。
“姜总吩咐,孩子的日常用品、常用药物和注意事项清单,已经发到您的工作邮箱。”助理的声音毫无波澜,像在汇报一份普通的工作文件,“72小时后,我会来接他。期间如果孩子出现突发情况,可按清单上的紧急联系方式沟通,但姜总事务繁忙,非必要请勿打扰。”
说完,她微微颔首,转身便走,没有丝毫留恋,仿佛留下的不是一个需要悉心照料的孩子,而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偌大的总裁办公室里,瞬间只剩下沈砚和那个小小的、与他有着惊人相似眉眼的孩子。
男孩名叫沈星回,小名包子,是姜别取的名字。他站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中央,小小的身子微微蜷缩着,低着头,小手不安地绞着衣角,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轻轻颤动,始终不敢抬头看沈砚一眼。他对这个突然出现的、被别人称为“爸爸”的陌生男人,充满了本能的恐惧——前几天晚上,就是这个男人,带着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冲进家里,还粗鲁地扯疼了他的头发,吓得他哭了好久。
沈砚也僵在原地,手足无措。他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看着那张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小脸,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措感攫住了他。商场上的杀伐决断、运筹帷幄,在这一刻变得毫无用处。他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靠近这个对他充满戒备的孩子,不知道如何开启一段迟来了三年的父子关系。
最初的几个小时,办公室里弥漫着极度的尴尬与沉默。沈砚试图打破僵局,让秘书去市中心最高档的玩具店和甜品店,买了一大堆昂贵的进口玩具和精致零食,但包子只是默默地缩在沙发角落里,抱着自己的膝盖,对那些闪着灯光、能跑会跳的玩具看都不看一眼,连递到嘴边的草莓蛋糕,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小声说:“妈妈不让吃太多甜的。”
夜幕降临,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沈砚带着包子回到了自己那间位于城市之巅的顶层公寓。公寓装修奢华,全是冷硬的线条和高级的灰黑色调,空旷得毫无生活气息,连一丝烟火气都没有。包子站在玄关,看着陌生的环境,眼中的不安更甚,小手紧紧攥着恐龙书包的带子,指节都泛白了。
到了该睡觉的时间,一系列难题接踵而至。
首先是洗澡。沈砚对照着姜别发来的清单,手忙脚乱地在浴缸里放水,一次次用手背试水温,生怕烫到或冻到孩子。好不容易调好水,他小心翼翼地将包子放进浴缸,刚想拿起沐浴露,脚下却不小心踩到了防滑垫的边缘,身体一滑,差点将怀里的包子直接摔进浴缸。虽然最终及时稳住了身形,但巨大的动静还是吓得包子“哇”一声哭了出来,小脸上满是泪水,哽咽着喊:“妈妈……我要妈妈……”
沈砚的心瞬间揪紧,又是愧疚又是无措,只能笨拙地拍着孩子的背,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对不起,包子不怕,爸爸不是故意的,不会摔着你。”这是他第一次叫孩子的小名,生疏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珍视。
洗完澡要穿睡衣。沈砚翻遍了姜别助理送来的行李袋,拿出一套印着小恐龙图案的棉质睡衣。面对那些小巧玲珑、带着复杂按扣的衣角,他平日里签下千万合同都稳如泰山的手,此刻却笨手笨脚,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扣子要么扣错扣眼,要么干脆扣不上,急得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而包子只是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不哭也不闹,却更让沈砚心慌。
好不容易哄孩子躺到床上,沈砚以为能稍微松口气,却没想到,半夜三点,包子突然发起了高烧。
沈砚被一阵细微的啜泣声惊醒,他猛地睁开眼,黑暗中,看到包子蜷缩在被子里,小脸通红,呼吸急促而滚烫,眉头紧紧皱着,嘴里断断续续地啜泣着喊:“妈妈……妈妈我难受……”
沈砚心里咯噔一下,立刻伸手摸向孩子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像一团火,瞬间烧得他心慌意乱!发烧了!孩子竟然发烧了!
怎么办?!
他从未照顾过孩子,甚至连自己生病都很少吃药,此刻面对一个烧得迷迷糊糊的三岁小孩,彻底慌了神。吃药?吃什么药?剂量是多少?清单上好像写过,但他记不清了!物理降温?用温水擦哪里?额头还是腋下?
他手忙脚乱地摸过手机,打开姜别发来的注意事项邮件,密密麻麻的文字在屏幕光线下晃动,像一群密密麻麻的蚂蚁,他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觉得头晕目眩。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他——商场上遭遇过的任何危机,面临过的任何绝境,都没有此刻这个生病的孩子,让他感到如此无力、如此恐慌!
不能再等了!不能在这里瞎琢磨!
沈砚一把掀开被子,用柔软的羊绒毯将烧得迷迷糊糊的包子紧紧裹住,自己连外套都顾不上穿,抓起车钥匙就冲出了门。深夜的街道空旷无人,他一路猛踩油门,闯了不知道几个红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最近的儿童医院急诊室。
凌晨的急诊室灯火通明,空气中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孩子哭闹声、家长的安抚声,以及浓郁的消毒水气味。沈砚抱着包子,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大厅里四处冲撞,好不容易找到分诊台,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医生!快!我的孩子发烧了!烧得很厉害!”
护士连忙接过孩子,熟练地量体温、测血氧,一边操作一边问:“体温39.2℃,有点高。孩子之前有没有过敏史?最近有没有受凉?”
沈砚站在一旁,像个木桩一样杵着,脸色煞白,大脑一片空白。过敏史?他不知道。有没有受凉?他也不知道。他对这个儿子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先去挂号缴费,然后到那边候诊区等叫号。”护士将挂号单递给他,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孩子母亲呢?怎么没一起来?有些情况还是母亲比较清楚,后续用药和护理也需要详细沟通。”
就这么一句简单的问话,却像一根锋利的针,精准地刺中了沈砚最痛的地方。
沈砚张了张嘴,想解释,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该怎么回答?说孩子的母亲,正是那个把他逼到如此境地、让他狼狈不堪的人?说他手里握着所谓的“紧急联系方式”,却根本没有勇气、也没有立场去联系她?说他这个父亲,失职到连孩子的过敏史都不知道?
最终,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在护士疑惑的目光中,颓然地、沉默地低下了头。昂贵的西装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头发凌乱不堪,曾经不可一世的沈氏总裁,此刻只剩下深深的愧疚与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