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椅子泛着刺骨的寒意,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与绝望交织的沉闷感。沈砚坐在拘留室最角落的位置,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像一株被狂风暴雨摧残却不肯弯折的青松,试图在这狼狈境地中,维持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尊严。一夜未眠,加上连番的打击与羞辱,让他的眼下泛着浓重的青黑,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更添了几分憔悴,这是他人生中从未有过的狼狈模样——像一头被困在陷阱里的雄狮,满心焦躁与愤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任由猎人宰割。
铁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夹杂着钥匙碰撞的清脆声响,打破了拘留室的死寂。门被缓缓打开,一名身着制服的警官站在门口,语气公式化而冷漠:“沈砚,你的律师来了,现在可以办理保释手续。”
沈砚缓缓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目光浑浊却依旧带着几分锐利,他沉默地站起身,抬手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衬衫领口,动作缓慢却坚定,然后迈步走了出去。走廊里的灯光惨白,每一步都感觉踩在刀刃上,周围狱警和其他被拘留者投来的目光,无论是好奇、同情,还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都像细密的针一样,密密麻麻地刺在他身上,让他浑身不自在。
律师周铭早已等在会见室里,脸色凝重得如同乌云压顶,看到沈砚出来,立刻快步迎上前,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地说道:“沈总,情况不太乐观。林知遥那边提供了大量对我们非常不利的证据,包括您之前与她的部分通话录音、以及一些所谓的‘非法操作’线索,加上舆论持续发酵,社会影响恶劣,警方和检方都倾向于从严处理。虽然‘拐卖儿童’的核心指控证据不足,难以定罪,但‘非法侵入住宅’和‘聚众扰乱社会秩序’这两项罪名,证据确凿,是绝对跑不掉的。如果想尽快出去,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影响集团运营,恐怕……需要做出一些让步。”
沈砚的脚步猛地顿住,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他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什么让步?”
周铭深吸一口气,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递到沈砚面前,眼神复杂地说道:“这是检方那边提出的……保释附加条件。他们要求,您必须转让名下持有的沈氏集团百分之三的股权,作为‘取保候审’的保证金,以此确保您不会在案件审理期间,利用自身影响力干扰司法公正,或再次采取过激行为。这笔股权将由法院指定的第三方机构暂时托管,直到案件彻底了结,再根据判决结果决定是否返还。”
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冰水浇透!百分之三的沈氏股权!这哪里是什么保证金,这分明是赤裸裸的趁火打劫!是有人想借着这个机会,从他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沈氏集团的股权结构本就微妙,他作为最大股东,持股比例也不过百分之四十左右,这百分之三的股权变动,足以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甚至可能动摇他对公司的绝对控制权!
“是谁?”沈砚的声音冷得像万年寒冰,带着刺骨的寒意,目光死死盯住周铭,“是谁在背后推动这个条件?法院指定的第三方托管机构,又是哪家?”
周铭的目光有些闪烁,显然是知道些什么,却又有些难以启齿,他左右看了看,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才再次压低声音,几乎是贴在沈砚耳边说道:“根据我们私下打探到的消息,是……是林知遥小姐通过林家的关系,向检方和法院施加了巨大压力。至于第三方托管机构……据内部渠道透露,极有可能是……J.BIE Capital。”
J.BIE!
又是J.BIE!又是姜别!
沈砚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甚至发出了咯咯的声响,骨节处泛出青紫色。一股巨大的、被愚弄、被算计的愤怒瞬间冲上了头顶,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他终于明白了!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从他深夜冲动去抢孩子开始,或许更早,从他逼姜别签下离婚协议的那一刻起,他就一步步落入了姜别精心编织的天罗地网中!林知遥不过是她手中的一把刀,一个被仇恨蒙蔽、心甘情愿为她所用的棋子,而姜别真正的目的,从来都不是简单的报复,而是要一点点蚕食他的沈氏集团,将他曾经拥有的一切,都彻底夺走!
“沈总,时间不多了。”周铭看着他狰狞的表情,急忙提醒道,“检方那边给出的最后期限是今天上午十点,如果不接受这个条件,您可能要继续被拘留至少48小时,甚至更长时间。届时,集团内部的动荡、股东的逼宫、股价的持续暴跌,恐怕就不仅仅是百分之三股权能挽回的了,甚至可能直接导致沈氏崩盘!”
沈砚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翻涌的血气几乎要冲破喉咙。利弊权衡,他比谁都清楚。他现在必须出去,必须立刻回到公司稳住局面,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留在这里,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让姜别和林知遥的阴谋得逞。这百分之三的股权,是耻辱,是代价,是他当初瞎了眼、错待了人的报应,但也是他此刻不得不吞下的苦果。
“笔。”他猛地睁开眼,眼中的暴怒与挣扎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骇人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是蓄势待发的复仇火焰。
周铭不敢耽搁,立刻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支钢笔,递了过去。沈砚接过笔,甚至没有坐下,就着冰冷的墙壁作为支撑,翻到文件的最后一页,那个需要他签名的地方。
笔尖悬在纸上,有瞬间的凝滞。这一笔下去,意味着他将亲手将沈氏集团的一部分,送到那个他曾经弃如敝履、如今却恨之入骨的女人手中;意味着他将带着这份屈辱,继续与她周旋。
最终,他不再犹豫,落下笔,力道透纸背,一笔一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每一笔都带着刻骨的恨意,每一划都浸透着无尽的屈辱。
签完字,他将笔狠狠扔回给周铭,转身,不再看那份如同催命符般的文件一眼,仿佛多看一秒,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或许是因为各方都早已“达成共识”,保释手续办理得出奇地快。半个小时后,沈砚便走出了派出所的大门。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了眼,适应着久违的光亮。早已等候在门口的黑色轿车立刻开了过来,司机恭敬地为他打开车门。
坐进车里,周铭将一份股权转让协议的副本递给他:“沈总,这是股权转让协议的副本,您过目确认一下。”
沈砚面无表情地接过,目光机械地扫过那些冰冷的法律条款,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嘲讽他的失败。当他的视线落到“股权受让方(托管方)”签名栏时,他的呼吸猛地一窒,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那里,是一个他熟悉到刻骨铭心的签名——
姜别。
字迹清晰流畅,带着一种独特的洒脱与锋芒,与他记忆中那个在离婚协议上签下的名字,分毫不差,连起笔的弧度、收笔的力道,都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次,这个名字代表的,不再是那个在他面前唯唯诺诺、任他拿捏的软弱前妻,而是一个冷酷无情、步步为营、将他逼入绝境的猎手。
沈砚的指尖死死掐着纸张边缘,力道之大,几乎要将纸张捏碎,指腹被锋利的纸边划破,渗出细密的血珠,他却浑然不觉。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签名上,仿佛要透过笔墨,看清背后那个女人冰冷的心肠,看清她隐藏在平静面容下的滔天恨意。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在签名末尾那个姜别习惯性留下的小圆点旁边,还有一行更小的、几乎难以用肉眼察觉的钢笔字迹,像是随手写下的备注,却又带着一种刻意的挑衅:
【利息。】
仅仅两个字,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沈砚的心脏,将他最后的尊严,碾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