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灵恩峡湾的小木屋里,裴时安守着篝火,看着裴瑾言蜷缩在睡袋里沉沉睡去。他的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梦里也在不安。裴时安伸出手,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指尖触到他粗糙的皮肤——这半年的风霜,在他身上留下了太多痕迹。
火堆噼啪作响,映着墙上挂着的两只风筝。靛蓝色的那只安静地垂着,银铃偶尔被火烤出的热气拂动,发出细碎的声响;旁边那只用树枝扎的红布风筝,歪歪扭扭的,却透着一股倔强的生命力。
裴时安拿起裴瑾言放在枕边的日记本,借着跳跃的火光翻开。后面几页是新写的,字迹因为手伤有些歪斜:
“渔民大叔说,哥可能在挪威。我攒了很久的钱,买了张去灵恩峡湾的票。听说那里的极光能实现愿望,我的愿望是……哥能再对我笑一次。”
“今天试着扎风筝,树枝太硬,把手扎破了。血滴在红布上,像个难看的星星。哥以前总说我扎的风筝像‘受伤的蝴蝶’,不知道他看到这个,会不会笑我。”
“看到灯塔了,里面好像有人。是哥吗?我不敢靠近,怕他看到我这副样子,会更讨厌我。”
最后一页的字迹很深,像是刻上去的:
“如果哥愿意原谅我,我想带他回家。庄园的樱花该开了,我想和他一起坐在树下,看风筝飞过屋顶。”
裴时安合上书,心脏像被篝火烘得暖暖的,又带着点微涩的疼。他一直以为,被囚禁的是自己,却没想过,那个拿着钥匙的人,也困在自己的偏执里,挣扎了这么久。
天快亮时,裴瑾言醒了。他猛地坐起来,看到裴时安坐在火堆旁,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哥,我……”
“醒了?”裴时安递给他一杯热牛奶,是用昨晚剩下的雪烧开的,“饿不饿?还有点压缩饼干。”
裴瑾言接过杯子,指尖触到温热的陶瓷,愣了愣。他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睛却偷偷瞟着裴时安,像只小心翼翼的兔子。
“那个……风筝。”他忽然开口,声音很小,“红布的那个,我再改改,说不定能飞得更高。”
“不用改。”裴时安笑了笑,“我觉得挺好。”
裴瑾言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哥,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你要是不想见我,我现在就走,绝不烦你。”
“坐下。”裴时安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我有话跟你说。”
裴瑾言迟疑着坐下,双手紧张地攥着睡袋的边缘。
“以前的事,”裴时安看着跳动的火苗,声音很平静,“我不怪你了。”
裴瑾言猛地抬头,眼睛里满是不敢置信:“哥?”
“但我也没原谅你。”裴时安转头看他,目光很认真,“把你关起来,你会恨我;我被你关起来,也会难过。这些伤害是真的,不能当没发生过。”
裴瑾言的脸一点点白下去,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是低下头,声音带着哽咽:“我知道……是我不好。”
“但我们可以试试。”裴时安继续说,“试试像正常人一样相处。你不用总想着‘留住我’,我也不会总想着‘逃跑’。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次。”
重新认识?裴瑾言愣住了。他想象过很多种结局——被哥狠狠骂一顿,被哥彻底赶走,却从没想过,会是这样一句“重新认识”。
“你小时候总爱抢我的糖,”裴时安忽然笑了,说起了很久远的事,“有次把我攒了一个月的巧克力偷吃了,躲在衣柜里,被我找到时,满嘴都是巧克力渣,还嘴硬说‘是糖自己跑我嘴里的’。”
裴瑾言也跟着笑了,眼睛里泛起水光:“你还把我最喜欢的玻璃弹珠扔进池塘,说‘让它们去旅行’,我哭了一下午,你最后还是跳进池塘,摸了三个小时给我找回来。”
“那时候池塘水多凉啊,”裴时安挑眉,“你还笑我冻得发抖。”
“我那是怕你生气……”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起小时候的事,篝火的光芒映在脸上,暖融融的。那些被争吵和隔阂掩盖的记忆,像埋在雪下的种子,终于在这一刻,冒出了嫩绿的芽。
“哥,”裴瑾言忽然认真地看着他,“等回去了,我把庄园的钥匙给你,你想去哪就去哪,想带谁来就带谁来,我再也不拦着了。”
“好。”裴时安点头,“但庄园的樱花确实好看,春天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裴瑾言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星。
收拾好东西离开峡湾时,裴时安把两只风筝都收了起来。靛蓝色的那只被他仔细叠好,放进背包;红布的那只,则被裴瑾言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握着什么稀世珍宝。
雪地摩托在雪地上留下两道并行的车辙,朝着小镇的方向驶去。极光已经褪去,天边泛起淡淡的粉紫,太阳正准备升起。
“哥,”裴瑾言忽然回头喊他,声音在风里飘得很远,“我们去挪威的风筝小镇好不好?我想跟你一起,学扎能飞到云里的风筝!”
裴时安迎着风,笑着点头:“好啊。”
风掠过耳边,带着冰雪消融的清新气息。他知道,和解的路还很长,那些刻在彼此生命里的伤痕不会立刻消失,但至少此刻,他们正朝着同一个方向,慢慢往前走。
而那些未说完的道歉,未实现的约定,或许会在某个樱花盛开的春天,随着风筝一起,飞向湛蓝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