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比想象中热闹。鱼腥气与早点摊的葱油香缠在一起,吵吵嚷嚷的人声里,有商贩的吆喝、渔民的笑骂,还有孩子追逐打闹的尖叫。裴时安站在人群边缘,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他身上还套着那件被海水泡透的衬衫,额头上的纱布渗着暗红的血渍,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有人好奇地打量他,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躲到一个卖渔具的摊位后面。
得先处理伤口,换身干净衣服。他摸了摸口袋,张妈塞给他的钥匙还在,还有老渔民给的几张零钱。不够,远远不够。他想起行李箱里有块备用的手表,是裴瑾言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当时他看都没看就扔在了抽屉里。
他找到一家挂着“典当”木牌的小店,老板是个叼着烟的中年男人,瞥了眼手表,又上下打量他半天,报了个极低的价格:“最多三百,要当就当,不当滚蛋。”
裴时安没讨价还价,接过钱就走。
在杂货铺买了身最便宜的灰色T恤和牛仔裤,又在公共卫生间用冷水简单清理了伤口。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额角缠着新纱布,眼神却亮得惊人。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了扯嘴角,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这样笑过了。
街角的早点摊飘来米粥的香气,他买了一碗白粥和两个肉包,坐在最角落的桌子旁慢慢吃。粥很烫,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熨帖着连日来的冰冷与颠簸。
“听说了吗?昨晚裴家那边闹翻了天。”邻桌两个渔民的闲聊飘进耳朵,“就是海边那座大庄园,听说小少爷把大少爷关起来了,结果大少爷跑了,小少爷追出去的时候,船在礁石区翻了!”
裴时安握着勺子的手猛地一顿,粥洒在桌布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真的假的?那裴家不就完了?”另一个人追问,“我上次去给他们送海鲜,见那小少爷凶得很,眼神跟刀子似的。”
“谁说不是呢!”先开口的渔民压低声音,“刚才海警的人还在打听,说人到现在都没捞上来……”
后面的话,裴时安没再听进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刚吃下去的粥像石块一样沉在里面。他放下碗筷,几乎是踉跄着冲出早点摊,朝着港口的方向跑。
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是想冲到海警那里问个清楚,还是害怕听到那个最坏的结果。海风卷着潮气打在脸上,冷得像耳光,可他心里比脸更凉——那个从小跟在他身后抢风筝、偷偷藏他书本的小孩,那个偏执地把他锁在身边的裴瑾言,就这么没了?
海警的巡逻艇还在港口附近游弋,他抓住一个穿制服的年轻警员,声音发颤:“请问……昨晚翻船的人,找到了吗?”
警员皱眉打量他:“你是家属?裴家的事还在搜救,暂时没消息。”
裴时安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两步。朝阳已经升得很高,金色的光洒在海面上,晃得人睁不开眼,可他却觉得浑身的血都冻成了冰。他站在码头边,望着翻涌的浪涛,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恨过裴瑾言的禁锢,恨过他的偏执,可他从未想过……要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