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长明

河灯漂远的第三日，基地来了群不速之客。

林野在瞭望塔上看见尘烟时，苏昌河正坐在河边帮孩子修木船。他伤还没好，左手握着刨子，动作慢得很，木屑落在水面上，被源水带着打了个旋。

“来了大概二十个人，带了重武器。”林野顺着梯子滑下来，靴子踩在石子路上发出脆响，“看旗帜，是西边‘黑石城’的人。”

苏昌河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西边的天空——尘烟越来越近，隐约能看见旗帜上的黑石纹路。他放下刨子，起身时被林野扶住胳膊，她指尖还带着瞭望塔上的寒气：“胳膊别用力。”

“没事。”苏昌河捏了捏她的手，目光沉了沉，“黑石城的城主，当年和基地首领是一伙的，都盯着源水。”

说话间，黑石城的人已经到了基地门口。为首的男人穿件黑色皮夹克，脸上有道刀疤从眉骨划到嘴角，看见苏昌河时，眼睛猛地眯起：“苏昌河？我还以为你早死在暗河底了。”

苏昌河没接话，只是把林野往身后护了护，左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虽然右臂动不了，但他的速度，依旧能在对方出手前，把刀架到那人脖子上。

“我们来不是打架的。”刀疤男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个铁皮盒子，扔给苏昌河，“城主说了，源水不能只给你们这破基地，要么分我们一半，要么……”他指了指身后的人，“我们就自己动手。”

林野往前一步，眼底冷光乍现：“源水是暗河的，不是谁的私产。”

“暗河？”刀疤男嗤笑一声，“现在这世道，谁拳头硬，谁就有资格拿。”他突然抬手，身后的人立刻举枪对准了苏昌河和林野。

空气瞬间凝固。苏昌河忽然吹了声哨，基地里的人纷纷举着武器跑出来，旧码头的老伙计们挡在最前面，手里的铁棍敲得地面咚咚响。

“你以为就你们有人？”苏昌河声音冷下来，“当年你们炸暗河源头，把我逼进河底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今天？”

刀疤男脸色变了变。他没想到苏昌河还记得当年的事，更没想到这个快干涸的基地，竟然有这么多人愿意跟着他拼命。

僵持间，河边突然传来孩子的哭声。林野回头，看见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姑娘跌坐在水里，手里的木船漂走了，正对着湍急的水流哭个不停。

苏昌河没犹豫，纵身跳进河里——源水刚涨起来，水流还急，他右臂不能动，只能用左手划水，很快追上木船，把孩子抱在怀里往岸边游。

刀疤男看着这一幕，举枪的手顿了顿。他在黑石城见惯了抢杀掠夺，见惯了为了一口水就能互相残杀的人，却从没见过有人会为了一个陌生孩子，不顾自己的伤跳进河里。

“首领！”身后有人低声提醒，“别等了，动手吧！”

刀疤男没说话，反而放下了枪。他看着苏昌河把孩子抱上岸，林野立刻跑过去帮孩子擦脸上的水，两人动作自然，眼里的关切不像装的。

“罢了。”刀疤男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城主让我来抢源水，可我看你们，也不是要把水据为己有的样子。”他指了指河边排队接水的人，有老人，有孩子，还有受伤的人，没人争抢，都安安静静地等着，“黑石城也缺水，要是你们愿意分我们些，我们可以帮你们守着暗河，不让其他势力来抢。”

林野和苏昌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她往前走了两步，语气缓和下来：“源水够分，但有规矩——不能用来做药剂，不能强迫别人，谁要是破了规矩，不管是哪的人，我们都不饶。”

刀疤男笑了，这次的笑里没了敌意：“行，就按你说的来。”

黑石城的人留下一半帮忙守着暗河，另一半跟着刀疤男回去搬东西。苏昌河靠在河边的柳树上，看着林野和孩子们一起修木船，阳光洒在她身上，把她的头发染成了金色。

“在想什么？”林野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

苏昌河接过水，仰头喝了一口，水流顺着嘴角往下淌，他抬手擦了擦，忽然笑了：“在想，当年要是没把你捞起来，现在会怎么样。”

“大概早就成了变异体的口粮。”林野也笑了，靠在他身边，“或者，在哪个基地里，为了一口水拼命。”

“不会。”苏昌河转头，看着她的眼睛，“你这么厉害，就算没我，也能活下来，还能活成自己的王。”

林野心里一暖，伸手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没受伤的左肩上：“可我不想当王，我只想和你一起，守着暗河，守着这些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暗河的水越来越满，沿岸的草长得越来越绿，甚至有人在河边种起了菜。黑石城的人来了又走，每次都带着满满的源水，也带来了外面的消息——其他基地听说这里有能喝的水，也想来分一杯羹，但都被苏昌河和刀疤男联手挡了回去。

苏昌河的伤渐渐好了，他又能像当年一样，单手撑着竹篙，带着林野在暗河上漂。河面上飘着很多河灯，都是孩子们做的，有的画着花，有的画着船，还有的画着两个小人，一个右眼尾有疤，一个手里握着匕首。

“你看。”林野指着一盏河灯，笑得眼睛弯起来，“那两个小人，像不像我们？”

苏昌河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河灯上的小人手牵着手，背景是流淌的暗河，灯芯的光映在水面上，亮得像星星。他把竹篙往水里一撑，小船慢慢靠过去，伸手把那盏河灯捞起来，递给林野：“像，比我们好看。”

林野接过河灯，手指轻轻摸着灯壁上的小人，忽然抬头看向苏昌河：“苏昌河，我们在这里建个家吧，就靠着暗河，每天能看见河灯，能听见水声。”

苏昌河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温柔得像暗河的水：“好，建个家，一辈子都在这里。”

夕阳西下，暗河的水面被染成了橘红色，小船顺着水流慢慢漂着，竹篙划过水面，留下一道道涟漪。林野靠在苏昌河怀里，手里握着那盏河灯，看着远处的基地里升起炊烟，听着孩子们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

她忽然明白，末世里最珍贵的不是源水，不是武器，而是有人愿意陪你守着一条河，守着一盏灯，守着一个家。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