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便利店与未说出口的答案

便利店的荧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马嘉祺弯腰从冰柜里拿出两瓶橘子味汽水时，指尖蹭到了结霜的玻璃门，冷得他下意识缩了缩手。我站在货架旁看他背影，校服外套的帽子没拉好，露出一小截毛茸茸的发尾，被灯光染成浅棕色，像刚晒过太阳的样子。

“喏。”他转过身递来汽水，瓶身凝着细密的水珠，碰到我手时激起一阵战栗。他指尖也沾着水，大概是刚才拿冰饮时蹭到的，正甩着手往收银台走，“老板，结账。”

柜台上的收音机在放老歌，旋律慢悠悠的。老板扫码时，他忽然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橘子味的，糖纸在指间转了两圈，递过来时指尖微颤：“给。”

糖被我捏在手心，塑料包装被汗浸湿了一角。其实我早就发现他最近总往我课桌里塞糖，草莓味、柠檬味，甚至有次是彩虹糖，糖纸叠成小星星的样子。同桌上周撞了撞我胳膊肘，挤眉弄眼地说“马嘉祺看你的眼神像看冰淇淋，怕化了”，当时我只顾着瞪她，没敢抬头看讲台旁正在擦黑板的人。

走出便利店时，晚风卷着桂花香扑过来。他走在我左边，步子迈得很缓，大概是在等我。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偶尔交叠在一起，像两只挨得很近的小动物。汽水在手里晃出气泡声，我偷偷看他，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的鞋尖，耳尖红得像被糖纸染过。

“那个，”他忽然停下脚步，路灯在他睫毛上投下小扇子似的阴影，“你上周借我的物理笔记，我写了点注解，明天给你？”

“好啊。”我咬开汽水瓶盖，气泡冲上鼻尖时打了个喷嚏，他伸手想帮我挡一下，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改成挠自己后脑勺，肩膀抖得像被风吹的树叶。

“其实……”他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石子滚到路灯照不到的暗处，“我不是故意总给你塞糖的，就是……看到便利店有新口味，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我拧开汽水递给他，看他慌慌张张接过去，喉结滚动着喝了一大口，橘子味的气泡大概呛到了他，他咳了两声，耳根更红了。“马嘉祺，”我没忍住笑，“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他猛地抬头，眼里像落了星子，亮得吓人。便利店的灯光恰好落在他眼底，把那点慌乱照得清清楚楚。他攥着汽水瓶的手指泛白，指节都在用力，过了好一会儿，才像下定很大决心似的，声音轻得快被风吹走：“我喜欢你。不是朋友的那种。”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只有远处的车流声和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他大概是怕我没听清，又补充了一句，这次声音稳了点，却带着点破釜沉舟的认真：“我想跟你在一起，正式的那种。”

我手里的橘子糖不知什么时候被捏扁了，糖汁从指缝渗出来，黏糊糊的，像此刻心里的感觉。其实我早就发现了，他会在体育课自由活动时，假装系鞋带看我跳皮筋；会在我值日擦黑板够不着顶时，不动声色地站到我身后，接过板擦说“我来吧”；会在放学路上故意放慢脚步，跟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直到我拐进小区门才转身。

“你这人，”我吸了吸鼻子，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给我塞糖的时候怎么不说？”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眼里的慌张散了大半，只剩下傻乎乎的温柔：“怕你觉得我太突然。”他伸手想帮我擦手指上的糖渍，又怕唐突似的停在半空，“那……你愿意吗？”

晚风卷着桂花落在他发梢，我踮起脚把那颗被捏扁的橘子糖塞进他嘴里，甜腻的汁水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笨蛋，”我看着他瞪圆的眼睛，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糖很好吃，你的话也很好听。”

他嘴里含着糖，含糊不清地问：“那就是……愿意了？”

“你说呢？”我拽住他的校服袖子往家走，他的手很快反握住我，掌心温热，带着汽水的凉意和一点汗湿。影子在路灯下晃啊晃，两只紧握的手把影子拉成了连在一起的形状，像颗歪歪扭扭的爱心。

第二天早读课，他把物理笔记放在我桌上，封皮里夹着张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今天的糖在你抽屉里，是葡萄味的”。我翻开笔记，发现他在我画错的受力分析图旁，用红笔补了个小小的笑脸，旁边标着“这里应该这样画哦”，字迹工整，比平时作业认真了十倍。

课间操时，他站在我斜后方的位置，踢正步时总偷偷看我，结果顺拐了三次，被体育委员点名批评。我转过身时，正撞见他慌忙低头的样子，后颈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放学路上他帮我背书包，书包带在他肩上晃啊晃，他忽然说：“我查了，附近有家新开的刨冰店，芒果味的据说很好吃。”

“好啊。”我看着他被夕阳染成金色的侧脸，突然觉得，原来确定关系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是他手里攥皱的糖纸，是笔记上的小笑脸，是顺拐时的慌张，是牵着的手心里慢慢渗出的汗，是两个笨拙的人，一起学着把日子过成甜的样子。

刨冰店的冷气很足，芒果酱浇在冰沙上，甜得恰到好处。他挖了一大勺递到我嘴边，自己却紧张得屏住呼吸，我张嘴咬下去时，他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指尖蹭到我嘴角，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

“你很怕我吗？”我逗他。

“不是怕，”他舀起自己碗里的冰沙，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是很珍惜。”

窗外的晚霞红得像他昨天耳尖的颜色，我忽然想起便利店门口他说“我想跟你在一起”时的样子，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会让勇敢和胆怯同时存在，会让平凡的傍晚变得闪闪发光，会让两颗原本独自跳动的心，找到属于彼此的频率，轻轻巧巧地，就撞出了温柔的回声。

他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盒子，打开是枚橘子形状的发夹，塑料的，不算精致，却看得出来被摩挲过很多次。“昨天在便利店看到的，”他挠挠头，“觉得跟你很配。”

我把发夹别在头发上，他盯着看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以后我每天都给你带不同口味的糖，把你喂成小甜豆。”

“那我也每天给你带早餐，让你长高高。”

冰沙慢慢融化成水，甜意在空气里漫延开来。原来确定关系就是这样啊，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只有他眼里的认真，我指尖的温度，和往后无数个可以一起吃刨冰、背书包、分享一颗糖的日子，像芒果刨冰上的酱，稠稠的，甜甜的，一不小心就沾满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