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腾在降温夜的暖锅

傍晚六点的风裹着碎雨，把路灯的光晕揉成一片模糊的暖黄。我站在“老巷子”火锅店的木质门廊下，看着玻璃门上自己呵出的白气慢慢消散，手机屏幕上跳出马嘉祺的消息：“刚出公司，还有十分钟到。”

指尖在屏幕上敲出“不急，我在门口等你”，刚发送成功，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转过头时，正撞进一双带着歉意的眼睛里——马嘉祺站在雨幕里，黑色羽绒服的帽子沾着细碎的雨珠，手里还提着个鼓鼓囊囊的纸袋，见我看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路上看见有家糖画摊，顺手买了个兔子的，不知道化了没。”

他把纸袋递过来时，我才发现他右手手腕上还贴着块肌效贴，边角有点卷起来了。“又练舞了？”我捏着那只耳朵有点融化的兔子糖画，指尖触到他手背上的凉意。

“嗯，加了节体能课。”他抬手把帽子摘下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濡湿了一小片，混着雨珠贴在皮肤上，“不过不碍事，老毛病了。”说着就推开玻璃门，暖烘烘的牛油香瞬间涌出来，把我们裹了个严实。

店里比想象中热闹。八仙桌拼起来的长台上坐满了人，红油锅里的辣椒翻滚出细密的泡泡，花椒的麻香混着米酒的甜气在空气里发酵。穿蓝布褂子的老板娘嗓门亮堂，端着两盘肥牛从我们身边挤过去，笑着招呼：“两位里面请！角落还有张卡座，刚收拾出来的！”

卡座靠着临街的窗，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画出蜿蜒的水痕。马嘉祺把湿透的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那件印着小熊图案的白色卫衣，袖口卷到小臂，能看见手腕上那道浅粉色的疤痕——是去年练翻跳时不小心被道具划到的，当时他还笑着说“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先点菜？”他把菜单推过来，指尖在“鸳鸯锅”三个字上敲了敲，“我记得你爱吃辣，但今天降温，清汤里给你加份羊蝎子？”

“你不是不爱吃羊肉吗？”我翻着菜单，看见“手切鲜羊肉”旁边画着个小小的星星，是店家推荐的样子。

“就一点点，借点味儿。”他拿过笔，在“精品肥牛”“手打虾滑”“宽粉”后面打了勾，又犹豫着在“脑花”那栏停了停，“这个……要试试吗？我上次跟丁哥他们来，他们说蘸醋吃特香。”

“不了吧，”我看着那两个字就有点犯怵，“还是给我来份红糖糍粑吧，要现炸的。”

“行。”他爽快地勾了红糖糍粑，又补充了句“多放黄豆粉”，抬头时正好对上我笑他的眼神，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上次你说过喜欢粉多的。”

我心里忽然有点发暖。上个月随口提的一句话，他居然记到了现在。窗外的雨下得密了，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老板娘端着锅底过来时，特意用围裙擦了擦手：“年轻人慢用啊，这红汤是我们家传的老方子，加了二十多种料呢！”

红汤咕嘟咕嘟地冒起泡泡，辣椒和花椒在翻滚的红油里舒展身体，香气霸道得让人直咽口水；清汤那边浮着羊蝎子和菌菇，白萝卜在汤里慢慢炖得透明，冒出的热气在玻璃上蒙了层白雾。马嘉祺把公筷架在锅沿上，夹起一大片肥牛卷，在红汤里涮了三秒就捞出来，卷着我的香油碟里的蒜泥递过来：“试试，这个时间点最嫩。”

肥牛裹着红油滑进嘴里，麻辣的滋味瞬间炸开，却又被香油的醇厚中和得恰到好处。我正眯着眼吸气，他已经把一杯冰酸梅汤推到我手边：“慢点吃，锅里还有很多。”

他自己则夹了块羊蝎子放在清汤里慢慢煮，拿着手机回复消息，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时不时皱下眉。“还在忙工作？”我看着他把手机调成静音，屏幕上还停留在舞蹈室的排班表界面。

“嗯，下周要录个物料，在调时间。”他把煮软的羊蝎子捞出来，用筷子剔着肉，“其实也不算忙，就是得盯着点细节，免得出岔子。”他把剔好的羊肉放进我碗里，自己则啃着剩下的骨头，动作熟练得像在做一件重复了很多次的事。

我突然想起上次去看他彩排，结束后在后台看见他对着监控回放记笔记，连伴舞鞋子的颜色不对都标了出来。当时还笑他太较真，现在看着他认真啃骨头的样子，才明白那些舞台上的流畅和完美，都是这样一点点抠出来的。

“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卫衣口袋里摸出个小小的徽章，上面是只戴着耳机的小熊，“上次你说喜欢的那个设计师，我托人买了个限量款，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徽章的金属边缘还带着他体温的热度，我捏在手里看了半天，突然发现小熊耳机上的图案，和他上次舞台上戴的那款一模一样。“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你朋友圈发过呀，”他说得理所当然，夹了块虾滑放进锅里，“煮三分钟就好，记得捞，不然会散。”

虾滑在红汤里浮起来的时候，邻桌突然响起一阵哄笑。原来是有个小姑娘夹毛肚时没夹住，掉在了桌上，她男朋友笑着说“没事没事，我再给你点一份”，声音里的宠溺藏都藏不住。马嘉祺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以前也老掉东西，练舞练得手劲不太稳，夹菜总滑。”

“那现在呢？”我看着他稳稳地夹起一片藕片，精准地放进我的碗里。

“练了呗，”他笑得有点得意，“跟厨房阿姨学的，她说拿筷子得用巧劲，跟跳popping的时候控制肌肉差不多。”说着还演示了下，手腕轻轻一抖，筷子上的藕片就转了个圈，像在跳一支迷你版的舞蹈。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锅里的汤咕嘟得越来越欢。宽粉吸饱了汤汁，夹起来的时候能拉出长长的丝；红糖糍粑炸得金黄，裹着黄豆粉咬下去，甜香混着芝麻的颗粒感在嘴里散开。马嘉祺把最后一块糍粑推到我面前，自己则开始对付那盘他一开始不太情愿点的手切鲜羊肉。

“其实羊肉也没那么难吃，”他嚼着肉说，眼睛亮晶晶的，“尤其是蘸点醋，跟练完舞喝的电解质水似的，有点酸有点鲜。”

“那下次给你点个全羊锅？”我故意逗他。

“别别别，”他连忙摆手，嘴角还沾着点醋汁，“偶尔尝尝就行，多了还是受不了。”

雨慢慢停了，夜色里透出点深蓝色。老板娘过来加汤时，看见我们桌上几乎空了的盘子，笑着说：“两位胃口真好！要不要再来份炸酥肉？刚出锅的！”

“要！”我们异口同声地说，说完又都笑了。马嘉祺拿出手机扫码付款，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突然抬头问：“要不要打包份锅底？他们家可以打包，回去煮面条特香。”

打包好的锅底沉甸甸的，装在特制的保温袋里，还冒着热气。走出火锅店时，晚风带着雨后的凉意吹过来，他很自然地把我的围巾往上拉了拉，盖住半张脸：“别感冒了，下周还要来看我见面会呢。”

“知道啦，”我把那个小熊徽章别在围巾上，“你手腕的伤记得贴药，别总不当回事。”

“嗯。”他应着，却在我转身要走时，突然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个东西塞给我——是颗用玻璃纸包着的大白兔奶糖，糖纸皱巴巴的，像是揣了很久。“刚才糖画化了，这个赔给你。”

公交站台的灯亮起来，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站在路灯下，白色卫衣在夜色里格外显眼，手里还提着那个装着锅底的保温袋，像提着一袋沉甸甸的星光。

“下周见。”他朝我挥挥手，声音被晚风吹得有点散。

“下周见。”我捏着那颗奶糖，看着他转身走进巷子口，背影被路灯切成一段段的，像他跳popping时的定格动作。

公交车来的时候，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奶糖，又看了看别在围巾上的小熊徽章，突然觉得这个降温的雨夜格外暖和。或许热闹的从来不是沸腾的火锅，而是有人愿意记住你随口说的喜好，愿意陪你慢慢吃掉一整锅的菜，愿意把细碎的温柔，都藏在冒着热气的寻常日子里。

保温袋里的锅底还在发烫，隔着袋子能摸到里面翻滚的余温，像他刚才看着我时，眼里没说出口的、暖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