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马车颠簸了好几天，陆执始终缩在角落，背挺得直直的，眼睛望着车外。他身上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怀里紧紧揣着母亲留下的旧银簪——这是他全部的家当。
陆雪窗偶尔问话，他都答得简短。这孩子心里清楚，二叔是体面的教书先生，自己只是个乡下娃，到了宋府绝不能给他丢人。
到宋府时天都快黑了。朱红大门气派得很，门口石狮子活灵活现，匾额上“宋府”两个金字晃得他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手指攥得发白——这地方和他长大的小村子，简直是两个世界。
陆雪窗领他进了府，穿过几道回廊到了正厅。宋夫人已经等在那儿了。她穿着绫罗绸缎，发间珠翠轻晃，气质雍容却不摆架子，看向陆执的目光很温和。
“陆先生一路辛苦了。”宋夫人微微颔首，视线落在陆执身上，“这就是令侄？”
“回夫人，正是侄儿陆执。”陆雪窗躬身道，“家兄想让他在府里寻个差事，还望夫人成全。”
陆执赶紧上前一步，规规矩矩行礼：“小子陆执，见过夫人。”
宋夫人细细打量他。衣衫虽旧却整洁，眉眼端正，眼神干净，心里便有了几分喜欢：“既是陆先生的侄子，不必太拘谨。柔嘉那丫头自你走后，整日没精打采的。不如让陆执跟着她，平日陪她读书玩耍，也好有个伴。”
陆雪窗心中一喜，连声道谢。陆执也跟着行礼，心里却有些打鼓——他从来没伺候过人，更不知道怎么和这样人家的小姐相处。
“春桃，”宋夫人唤来身边的丫鬟，“带陆执去换身衣裳，再去西跨院见小姐。往后他就跟着柔嘉了。”
“是。”春桃应了声，对陆执笑笑，“陆小哥随我来吧。”
跟着春桃穿过回廊，一路雕梁画栋，花木葱茏，连石板路都干净得发亮。陆执走得越发小心，生怕碰坏了什么。
春桃找来一身半旧的青布短褂，料子普通但干净合身。换好衣服，陆执不自觉地整了整衣襟，手指还是攥得紧紧的。
西跨院的海棠花开得正好，老远就闻到淡淡花香。春桃推开门轻声道：“小姐，陆先生回来了，还带了个人来陪你。”
宋柔嘉正趴在窗边发呆，闻声猛地抬头，眼睛一亮。待看清门口站着的陌生少年，又微微蹙起眉。
陆执望过去，窗边的少女穿着鹅黄襦裙，梳着双丫髻，发带是粉色的。皮肤白净，眉眼精致，正好奇地打量他。那眼神清亮得像山泉水，带着孩童的天真，又有几分说不出的贵气。
这就是宋府的小姐了。陆执心头一跳，连忙低头行礼：“小人陆执，见过小姐。”
宋柔嘉眨眨眼，看着他晒黑的皮肤和拘谨的样子，想起先生说过这是他从乡下带来的侄子，心里的陌生感淡了些，反倒生出几分好奇：“你就是先生的侄子？你几岁了？”
“回小姐，十岁。”陆执依旧低着头。
“我也十岁！”宋柔嘉眼睛更亮了，从垫子上跳下来跑到他面前，“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我带你看花园，还能一起听课。”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满是孩子气的活泼，半点没有大小姐的架子。陆执微微抬头，正对上她含笑的眼眸——那里面映着海棠花的影子，暖暖的，让他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放松了些。
“是，小姐。”他轻声应着，嘴角不自觉弯起浅浅的弧度。
春桃抿嘴一笑，悄悄退了出去。西跨院的海棠花静静飘落，有几片停在两个孩子的肩头。陆执望着眼前笑盈盈的少女，忽然觉得，这座偌大的宋府，或许也没有想象中难以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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