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的新楼落成那天，顾寒铭特意起了个大早。推窗时，晨光正漫过刚铺好的青石板路，给灰砖墙上的爬山虎镀了层金边。他转身去敲隔壁的门——薛栩钰住进来快一个月了，两人的房子果然如当初约定的那样打通了，中间隔着个小小的院子，葡萄架刚搭好，藤叶正顺着木架往上爬。
“醒了？”薛栩钰穿着睡衣开门，头发有点乱，眼底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张奶奶刚才在楼下喊，说她种的月季开了第一朵，让我们去看。”
顾寒铭笑着点头，视线落在他手里的牛奶上——两个杯子，都冒着热气。这是他们住进来后养成的习惯，谁起得早，就多煮一杯牛奶，放在对方的书桌上。
楼下的小花园已经热闹起来。李大爷正带着几个小孩给新栽的树苗浇水，张奶奶举着一朵粉色月季，笑得满脸皱纹：“寒铭，栩钰，快来看看！这颜色多正，跟你图纸上画的一样！”
顾寒铭接过月季，花瓣上还沾着露水，香得恰到好处。他想起设计图上特意标注的“张奶奶的月季角”，当时甲方说“太占地方”，是薛栩钰拍板：“就按他的来，老人的念想比面积重要。”
“等藤本月季爬满栅栏，这里才好看呢。”顾寒铭把花递回去，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薛栩钰站在他身边，看着孩子们追逐打闹，忽然说：“下午去趟建材市场吧，院子里的石桌该换了，上次看的那款青石板不错。”
“好啊，”顾寒铭点头，“顺便看看有没有适合画架的木料，我想在葡萄架下搭个小工作台。”
两人并肩往回走时，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身上，暖融融的。顾寒铭忽然想起刚搬进来那天，薛栩钰在院子里钉木牌，上面写着“槐安里”——取自“平安如旧，岁月如槐”，是他提的名字，薛栩钰说“好，就叫这个”。
午后的建材市场热闹非凡。薛栩钰蹲在石板堆前，用卷尺量着尺寸，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顾寒铭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个曾经在谈判桌上气场全开的人，蹲在满是灰尘的石板堆前，比任何时候都更像“家人”。
“这块怎么样？”薛栩钰敲了敲一块青石板，纹路自然，边缘打磨得很光滑，“够厚实，下雨也不怕渗水。”
顾寒铭蹲下来，指尖划过石板的纹路，忽然笑了：“像老巷里那块被踩了几十年的石板，有股踏实劲儿。”
薛栩钰也笑了，让老板把石板装车，又转身去看木料：“画架要结实点的，你总喜欢趴在上面改图，别塌了。”
“才不会塌。”顾寒铭小声嘟囔，却想起上次自己熬夜改图，趴在临时搭的木桌上睡着了，醒来时身上盖着薛栩钰的外套，桌子被加固过，还垫了块软布。
回去的路上，卡车在巷口慢慢挪。张奶奶抱着一盆薄荷追出来，往顾寒铭手里塞：“放你画架旁边，提神，画累了闻闻。”李大爷拎着两串刚摘的葡萄，往薛栩钰怀里塞：“尝尝，我孙子种的，甜着呢。”
车厢里很快堆满了邻里的心意，青石板的冷硬被薄荷的香、葡萄的甜中和，变得格外温暖。顾寒铭看着薛栩钰低头剥葡萄，指尖沾着紫色的汁水，忽然觉得，所谓“家”，从来不是指一栋房子，而是住在里面的人，和那些不经意间递过来的温暖。
傍晚的院子里，薛栩钰正在安装石桌，顾寒铭蹲在旁边递扳手。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刚铺好的青石板上，像一幅晕染开的水墨画。
“明天设计院有个会，我可能晚点回来。”顾寒铭忽然说，声音被扳手碰撞的轻响衬得很轻。
“我等你吃饭。”薛栩钰头也没抬，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顾寒铭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的扳手差点掉在地上。他看着薛栩钰专注拧螺丝的样子，忽然想起搬进“槐安里”的第一晚，两人坐在临时搭的木板上，就着月光吃外卖，薛栩钰说：“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那时候他没敢接话，只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现在才明白，家不是需要刻意强调的概念，是晚归时亮着的灯，是桌上温着的饭，是有人记得你不吃香菜，记得你画图时喜欢把笔帽咬得都是牙印。
石桌安装好时，月亮已经爬上葡萄架。薛栩钰擦了擦手上的灰，往石桌上摆了两个杯子，倒上凉白开：“坐会儿吧，今天累坏了。”
顾寒铭在石凳上坐下，石面微凉，却让人踏实。他看着院子里的月光，忽然说：“等葡萄熟了，我们邀请张奶奶他们来吃吧，就在这石桌上。”
“好啊，”薛栩钰点头，“再让李大爷露手他的红烧肉，上次尝过一次，比饭店的还香。”
两人相视一笑，月光在杯里晃出细碎的光。远处传来孩子们的歌谣，近处有虫鸣，一切都像被按下了慢放键，温柔得不像话。
顾寒铭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送外卖的傍晚，他摔在巷子里，看着满地的汤汁，以为那又是糟糕日子里的一笔。却没想过，就是那个傍晚，让他撞进了一束光里，这束光陪他走过泥泞，陪他筑起梦想，最后落在这个小院里，变成了触手可及的日常。
“薛栩钰，”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谢谢你。”
薛栩钰转头看他，眼里的笑意比月光还亮：“谢我什么？谢我抢了你半块糖画？还是谢我总在你画图时捣乱？”
顾寒铭被他逗笑，摇了摇头：“谢你……让我觉得，我也值得被好好对待。”
薛栩钰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石桌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却抵不过彼此指尖的温度。葡萄藤的叶子在风里轻轻晃，像在为这个夜晚伴奏。
他们都知道，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会有柴米油盐的琐碎，会有意见不合的争执，但只要这个小院还在，只要身边的人还在，那些琐碎和争执，都会变成岁月里的调味剂，让平凡的日子，尝起来有滋有味。
就像此刻的月光，不耀眼，却足够照亮石桌上的两杯凉白开，照亮葡萄架下的两个身影，照亮“槐安里”三个字，在往后漫长的春秋里，温暖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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