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改造项目启动仪式那天，顾寒铭站在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看着台下攒动的人头，手心微微出汗。薛栩钰就站在第一排，穿着熨帖的深灰色西装，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笃定的笑意，像在说“我就知道你可以”。
主持人念到他的名字时，顾寒铭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发言稿。稿纸上的字迹是薛栩钰帮他改的，删去了许多华丽的辞藻，只留下最朴素的句子——关于老槐树的年轮，关于晾衣绳上的阳光，关于那些藏在砖瓦里的生活气息。
“我想建的不是冰冷的房子，是能让人想起‘家’的地方。”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全场，目光扫过台下的老街坊，扫过薛栩钰，“这里的每一块砖都该记得张奶奶的针线筐，每一片瓦都该听过李大爷的收音机，每一条路都该印着孩子们追逐的脚印。”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比任何设计奖项都让他心安。下台时，薛栩钰递过来一瓶温水，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背：“说得很好，比稿子上写的还好。”
“是你改得好。”顾寒铭接过水，耳尖有点红。
仪式结束后，两人沿着刚清理出来的地基走了一圈。工人们正在搭建临时围栏，上面贴着顾寒铭画的效果图——街角的小花园里，长椅旁多了个猫窝；老槐树被一圈木栅栏围住，旁边画着石桌石凳；甚至连晾衣绳都被画成了彩色，在阳光下像一串跳跃的音符。
“甲方说，看到你画的猫窝，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喂过的流浪猫。”薛栩钰笑着说，“当场拍板，要把预算再提五个点，让我们把这些‘没用的细节’都做进去。”
顾寒铭蹲下身，摸着地上的泥土，忽然想起第一次来勘察时，这里还是片破败的废墟，墙角堆着垃圾，窗台上积着厚厚的灰。而现在，它即将在自己的笔下重生，带着无数人的回忆，长出新的模样。
“其实我以前总怕自己做不好，”顾寒铭的声音有点轻，“怕我的设计太简单，配不上这么多人的期待。”
“简单才最难得。”薛栩钰在他身边蹲下，和他一起看着那片土地，“你知道吗？我爸总说我设计的建筑‘太硬’，少了点人情味儿。直到看到你的图，我才明白，人情味儿不是刻意堆出来的，是藏在那些不经意的角落——就像你画的猫窝，就像你留的那片孩子们的空地。”
春风吹过，带来远处工地的喧嚣，也带来新翻泥土的气息。顾寒铭忽然觉得，自己和薛栩钰就像这片土地上的两栋建筑——他带着烟火气的柔软，薛栩钰带着钢筋铁骨的坚硬，看似不同，却在地基深处紧紧相连，共同支撑起一片天空。
项目推进得很顺利。顾寒铭几乎住在了工地，每天戴着安全帽，跟着工人一起量尺寸、调方案，晒得皮肤黝黑，却比任何时候都有精神。薛栩钰总会在傍晚赶来，有时带份热腾腾的盒饭，有时只是站在围栏外，看他对着图纸比划，眼里的笑意比夕阳还暖。
有次暴雨突至，工地上的临时仓库漏了雨，刚运来的防水材料被淋湿了大半。顾寒铭冒雨指挥工人转移物资，浑身湿透，鞋里灌满了泥。薛栩钰赶来时，看到的就是他蹲在地上，用塑料布小心翼翼地裹着那些被淋湿的材料，眉头皱得紧紧的。
“先上来。”薛栩钰把伞递给他，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心疼，“材料淋湿了可以再买，人感冒了怎么办？”
顾寒铭抬头，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滴，却笑了：“这些材料是按我的设计订的，少了一块都得重新调尺寸，耽误工期就不好了。”
薛栩钰没再说什么，只是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身上，转身走进雨里，和工人一起搬起了材料。他的西装很快湿透，贴在身上，却没皱一下眉头。顾寒铭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总是被人称作“天之骄子”的人，其实比谁都懂得“责任”两个字的重量。
雨停时，两人坐在临时搭建的板房里，烤着炭火喝姜汤。薛栩钰的头发滴着水，顾寒铭的鞋还在淌泥，却对着彼此笑出了声。
“你说我们是不是很傻？”顾寒铭捧着姜汤碗，指尖被烫得发红，“为了几块材料，淋成落汤鸡。”
“不傻。”薛栩钰看着他，眼底的光在炭火映照下格外亮，“因为我们都在乎。”
在乎这片土地，在乎那些期待的目光，更在乎……身边这个人。
秋天到来时，老城区的第一栋楼封顶了。顾寒铭和薛栩钰一起站在楼顶，看着夕阳把整片工地染成金色。远处的老槐树抽出了新枝，街角的地基已经打好，连那片规划中的小花园，都冒出了几丛新绿。
“明年春天，这里就能住人了。”顾寒铭指着远处的脚手架，语气里满是期待，“张奶奶说要在窗前种月季，李大爷想把他的棋盘带来……”
“还有我们。”薛栩钰忽然开口，声音在晚风里格外清晰，“我在街角那栋楼订了两套房子，打通了，带个小院子。”他转头看顾寒铭，眼里的认真几乎要溢出来，“院子里种棵槐树，像老巷里的那棵；再搭个葡萄架，夏天可以在下面画图。”
顾寒铭愣住了，心脏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得发胀。他看着薛栩钰，忽然想起那个雪夜里的糖画，想起槐树下的许愿条，想起两人交握在泥土上的手——原来有些约定，早就藏在日复一日的陪伴里，像种子一样，在时光里悄悄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
“好啊。”他笑着点头，声音有点哽咽，“葡萄架要搭得高一点，我想在上面挂灯笼。”
“都听你的。”薛栩钰伸手，轻轻拂去他肩上的灰尘，动作温柔得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夕阳沉入地平线，远处的城市亮起了灯火。两人站在楼顶，看着这片正在苏醒的土地，看着彼此眼中的光，忽然明白，最好的共生不是一模一样，而是我懂你的坚硬，你惜我的柔软；是我们能一起站在高处看风景，也能一起蹲在泥里捡石头；是把彼此的梦想，筑进同一方土地，让它在岁月里，长出最温暖的模样。
远处传来收工的哨声，带着烟火气的喧嚣渐渐平息。顾寒铭握紧了薛栩钰的手，两人并肩走下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像一首未完的歌，朝着充满希望的未来，慢慢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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