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老巷的路比想象中近。雪化后的路面有些泥泞，薛栩钰把顾寒铭往内侧拉了拉，自己踩着路边的积水走。顾寒铭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薛栩钰的掌心带着薄茧，是常年握笔和敲键盘磨出的，却比任何暖手宝都让人踏实。
“还记得这面墙吗？”薛栩钰忽然停下脚步，指着路边一堵斑驳的砖墙。墙面上有几道歪歪扭扭的刻痕，是用石块划的，最高那道旁边写着“薛栩钰，1.68米”，下面一点刻着“顾寒铭，1.52米”，字迹被风雨侵蚀得模糊，却仍能辨认出当年的认真。
顾寒铭笑了，伸手比了比现在的高度，指尖已经超过最高那道刻痕一大截：“那时候你总炫耀自己长得高，说要当我的‘保护神’。”
“现在也能当。”薛栩钰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拂过心尖。他看着墙面上的刻痕，忽然弯腰捡起块小石子，在旁边添了两道新的印记，“薛栩钰，1.85米；顾寒铭，1.78米。”
石子划过墙面的“沙沙”声里，顾寒铭忽然想起小时候——薛栩钰总在放学路上等他，背着他沉甸甸的画板，遇到调皮的男生欺负人，就把他护在身后，像只炸毛的小狮子。那时候的保护是笨拙的，却带着最纯粹的心意，和此刻掌心传来的温度，一脉相承。
老槐树在巷子深处，枝桠向两侧舒展，像撑开一把巨大的绿伞。树干上果然有个树洞，塞满了五颜六色的许愿条，红的、黄的、粉的，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你看这个。”薛栩钰从树洞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希望顾寒铭的画能被很多人看到，希望他永远不用再饿肚子。”落款是个歪歪扭扭的“薛”字。
顾寒铭的眼眶瞬间热了。这纸条至少有十年了，纸边都脆了，字迹却还清晰。他想起那段最苦的日子，午饭只敢买个馒头，薛栩钰总会“不小心”多带一份盒饭，说自己吃不完；他的画板磨破了，第二天桌洞里就会出现一块新的画板，薛栩钰说是“捡来的”。
原来那些不动声色的好，从那么早就开始了。
“还有这个。”薛栩钰又抽出一张，是去年的，字迹是顾寒铭的——“希望老槐树好好的，希望……那个总帮我的人，能天天开心。”
那天他路过老巷，没见到薛栩钰，却在树洞里留下了这句话。没想到，会被他亲手抽出来。
“我很开心。”薛栩钰看着他，眼底的光比阳光还亮，“从第一次在设计院看到你，就很开心；从知道你就是那个穿兔子棉袄的小孩，更开心；从……确定你也在想我时，最开心。”
顾寒铭的心跳得像要撞出胸膛，他攥着那张旧纸条，指尖发颤：“薛栩钰，我……”
“我知道。”薛栩钰打断他，伸手拂去他肩上的落叶，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我等这句话，等了很多年。”
树洞里的许愿条被风吹出来几张，飘落在两人脚边。有张粉色的纸条上写着“希望和喜欢的人永远在一起”，顾寒铭看着那行字，忽然觉得，原来幸福可以这么简单——就像此刻，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落在身上，喜欢的人就在身边，连风里都带着甜。
“老城区的项目，甲方说想加个‘回忆墙’。”薛栩钰忽然开口，语气带着点期待，“我想把这些许愿条都贴上去，再把我们墙上的刻痕拓下来，你觉得怎么样？”
“好啊。”顾寒铭点头，“还要把糖画老爷爷、书店奶奶都画上去，把这条巷子里所有的故事，都藏进墙里。”
“还要画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薛栩钰补充道，眼底带着笑意，“你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站在设计院门口，手里攥着图纸，紧张得手心冒汗。”
“那你呢？”顾寒铭挑眉，“穿着西装，一脸严肃，好像我欠了你几百万。”
两人相视一笑，笑声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地飞向蓝天。阳光穿过枝叶，在他们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曾经的错过、误解、小心翼翼的试探，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剩下心照不宣的温暖。
离开老巷时，夕阳正浓。薛栩钰忽然在巷口的石凳上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会儿吧，我给你讲个故事。”
“什么故事？”顾寒铭挨着他坐下，石凳还有点凉，薛栩钰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垫在他身下。
“我出国那年，你送了我一个东西，记得吗？”薛栩钰的声音带着点怀念，“是个用易拉罐做的笔筒，你说‘这样我就能一直记得你’。”
顾寒铭当然记得。那是他熬了三个晚上做的，把易拉罐的边缘磨得光滑，外面贴满了自己画的小房子。后来听说薛栩钰出国那天没带，他还偷偷哭了很久。
“其实我带了，”薛栩钰看穿了他的心思，笑了笑，“只是当时人多，没敢拿出来。那笔筒我用了整整八年，在国外的宿舍里，就摆在书桌最显眼的地方。每次画图纸累了，看着上面的小房子，就想起你蹲在巷口画画的样子。”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东西，递到顾寒铭手里——是那个易拉罐笔筒，边缘已经被磨得发亮，上面的小房子图案却还清晰，显然被反复摩挲过。
“回来的时候特意找出来的，”薛栩钰的声音有点低，“总想着，什么时候能亲手还给你，告诉你……我一直都记得。”
顾寒铭捏着笔筒，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心里却像被火烧一样烫。他忽然明白，有些感情从来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在时光里慢慢发酵，像老坛里的酒，越陈越香。
“我也记得。”他抬头，撞进薛栩钰的目光里，“记得你帮我赶走欺负人的男生，记得你偷偷塞给我的盒饭，记得你在设计院门口等我的样子……所有的，都记得。”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石凳上，像一幅晕染开的画。巷口的风吹过，带着槐树叶的清香，也带着属于他们的，刚刚开始的约定。
“下周项目启动仪式，”薛栩钰忽然说，“我想邀请你作为设计师代表发言。”
“我？”顾寒铭有点惊讶，“我还只是个新人……”
“在我心里，你早就不是新人了。”薛栩钰看着他，眼神认真，“那个在老巷里画小房子的小孩，那个在设计院里熬夜改图的少年，那个能把生活细节藏进建筑里的设计师，早就值得被所有人看到。”
顾寒铭看着他，忽然笑了。他想起第一次在薛氏集团兼职的夜晚，薛栩钰递给他的那杯温牛奶；想起自己被叔叔刁难时，他挡在身前的背影；想起此刻手里的易拉罐笔筒，和槐树下那些写满牵挂的许愿条。
原来他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有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为他撑起了一片天，让他能安心追逐自己的梦想，能从那个自卑怯懦的少年，长成如今能站在阳光下的模样。
“好啊，”顾寒铭点头，声音坚定，“我去发言。”
起身离开时，薛栩钰牵住了他的手。这次顾寒铭没有躲，任由他的指尖穿过指缝，紧紧握住。两人并肩走在夕阳里，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两条终于交汇的路，朝着同一个方向延伸。
巷口的糖画老爷爷还在忙碌，糖浆在石板上勾勒出龙凤的形状，甜香漫了整条街。顾寒铭忽然停下脚步，指着老爷爷手里的糖勺：“我们也画一个吧，画两个挨在一起的小房子。”
“好。”薛栩钰笑着应道。
老爷爷很快画好了，两座糖房子挨在一起，屋顶共用一根烟囱，像在悄悄说着悄悄话。顾寒铭接过糖房子，递了一个给薛栩钰，自己咬了一口，甜意从舌尖漫到心里。
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会有风雨，或许会有坎坷，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有这颗藏着无数回忆的老槐树，有这份从童年延续到如今的牵挂，就什么都不用怕。
夕阳最后一缕光落在槐树叶上，将叶片染成金色。顾寒铭看着身边的薛栩钰，忽然觉得，最好的建筑从来不是冰冷的钢筋水泥，而是两个人一起，用时光和心意，慢慢筑起的那个家——里面有糖画的甜，有牛奶的暖，有槐树下的约定，还有往后余生，数不尽的寻常日子。
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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