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吗

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阳光似乎比往年更加炽烈，香樟树叶绿得发亮，层层叠叠的枝叶遮天蔽日，在地面投下大片阴凉。凌岐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正坐在老家院子里的竹椅上，手里捏着那张印着烫金校名的纸，指尖反复摩挲着“A大”两个字——那是她和陈奕恒曾经约定过的地方，是少年时躺在香樟树下，望着漫天星辰随口许下的诺言，如今她一个人抵达了终点。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白橘发来的视频通话邀请。屏幕亮起的瞬间，白橘灿烂的笑脸占满了整个画面，身后站着同样笑意盈盈的张函瑞，两人手里都举着一模一样的录取通知书。“岐岐！我们考上B大啦！你呢？是不是如你所愿去了A大？”白橘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眼底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

凌岐扬起嘴角，把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凑到镜头前，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嗯，考上了，以后我在南方，你们在北方，要常联系啊。”

“肯定的！”张函瑞接过话头，笑容温和，“等开学稳定下来，我们就去找你玩，A大的香樟道不是很有名吗？到时候你可得当我们的向导。”

“好啊。”凌岐笑着答应，目光却不自觉飘向窗外，想起高三那年的冬天，陈奕恒曾在视频里跟她说，A大的香樟冬天也不会落太多叶，风一吹，叶子沙沙作响，像在诉说心事。那时他已经在国外读了三年高中，两人偶尔会通过微信联系，大多是简单的问候，关于当年的争执和约定，谁也没再提起，像是刻意尘封在心底的秘密。

填报志愿的时候，凌岐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填了A大。班主任找她谈话，说以她的分数可以冲击更好的学校，劝她再考虑考虑。凌岐只是摇摇头，说：“老师，这是我很久之前就想好的地方。”她没说的是，这个决定里藏着对一个约定的执念，也藏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或许，陈奕恒会回来。

八月底，凌岐独自一人拖着行李箱来到A大。校门口的香樟道果然名不虚传，两排高大的香樟树绵延数里，枝叶交错，形成一条天然的绿色通道。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面形成斑驳的光影，踩在铺满落叶的小路上，沙沙作响，像极了高中校园里的那些日子。

办理完入学手续，室友们陆续到来，都是活泼开朗的女孩，很快就聊到了一起。晚上卧谈会的时候，大家聊起各自的高中生活，聊起喜欢的人，凌岐蜷缩在被子里，听着室友们叽叽喳喳的声音，脑海里却浮现出陈奕恒的身影——他出国后的第二年，曾给她发过一张照片，照片里他站在国外一所高中的篮球场上，穿着红色球衣，笑容灿烂，身后是陌生的建筑和湛蓝的天空。她当时只回了一句“挺好的”，之后便没了下文。

开学后的日子忙碌而充实，凌岐加入了学校的文学社，每天穿梭在教室、图书馆和社团之间，生活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她以为这样就能冲淡心里的牵挂，可每当路过香樟道，看到篮球场上奔跑的少年，总会不自觉地想起陈奕恒，想起高中时操场上的篮球声，想起那个刻着“约定”的篮球钥匙扣——它被她放在书桌的抽屉里，偶尔拿出来看看，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却依旧能清晰地勾起那些欢喜与委屈交织的回忆。

白橘和张函瑞经常给她发消息，分享他们在B大的生活。张函瑞加入了摄影社，拍了很多北方的风景，有飘着落叶的街道，有覆着白雪的屋顶，每一张都带着他独特的温柔视角；白橘则迷上了烘焙，常常在宿舍里尝试做各种小点心，还拍了教程发给凌岐，让她也试试。凌岐看着他们的分享，心里既为他们高兴，又有些羡慕——他们的青春依旧热热闹闹，而自己的青春里，似乎缺了一块重要的拼图。

入冬后的第一个周末，凌岐收到了白橘的消息，说他们要过来找她玩，已经买好了火车票。凌岐高兴极了，提前收拾了宿舍的空床位，还查好了A大周边的美食和景点，准备好好招待他们。

周六上午，凌岐早早地来到火车站接他们。看到白橘和张函瑞从出站口走出来，她立刻挥手喊他们的名字。白橘快步跑过来抱住她，语气亲昵：“岐岐！好久不见，你又变好看了！”张函瑞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笑着说：“路上有点堵车，让你久等了。”

回到学校，凌岐带着他们逛起了校园。走在香樟道上，白橘忍不住感叹：“果然名不虚传，这里的香樟树比我们高中的还要茂盛。”张函瑞拿着相机，不停地拍照，偶尔会喊凌岐和白橘站在树下，记录下这美好的瞬间。

路过篮球场的时候，里面正好有一场比赛，球员们奔跑、传球、投篮，动作利落，场边围满了加油的观众。白橘拉着凌岐停下来看热闹，笑着说：“想起高中的时候，陈奕恒和王橹杰打篮球的样子了，那时候他们可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呢。”

听到“陈奕恒”这三个字，凌岐的脚步顿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投向篮球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泛起淡淡的酸涩。张函瑞察觉到她的异样，悄悄碰了碰白橘的胳膊，示意她别说了。白橘吐了吐舌头，赶紧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我们去吃你推荐的那家火锅吧，我早就想吃了。”

凌岐勉强笑了笑，跟着他们离开。吃饭的时候，白橘和张函瑞聊起了高中同学的近况，说王橹杰考上了本地的一所大学，还交了女朋友；简悦去了艺术学院，继续追求她的绘画梦想；施里里则选择了出国留学，和陈奕恒在同一个国家。

“对了，”白橘忽然想起什么，看向凌岐，“施里里前几天给我发消息，说她见过陈奕恒了，他现在在国外一所很好的大学读商科，听说还加入了学校的篮球队，打得很不错呢。”

凌岐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低头喝了一口汤，掩饰住眼底的情绪，轻声说：“哦，是吗，挺好的。”

张函瑞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岐岐，其实……陈奕恒去年问过我你的情况，他想知道你高考考得怎么样，报了哪所大学。”

凌岐的动作顿住了，抬起头看向张函瑞，眼里满是惊讶：“他……问我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张函瑞摇摇头，“我当时告诉他，你应该会报A大，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沉默了很久。或许，他心里还是记得那个约定的。”

凌岐没说话，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知道陈奕恒的问候是什么意思，是单纯的好奇，还是对过去的愧疚？可这些都不重要了，当年的争执像一道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物是人非。

白橘和张函瑞在A大待了两天，临走的时候，白橘拉着凌岐的手，轻声说：“岐岐，我知道你心里还在意陈奕恒，也知道当年的事让你很难过。可青春里的遗憾太多了，如果有机会，还是好好聊聊吧，别让自己一直纠结下去。”

凌岐笑了笑，没点头也没摇头。送走他们之后，她一个人走在香樟道上，风一吹，落叶簌簌落下，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她拿出手机，翻到通讯录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号码——那是陈奕恒出国前留给她的，这么多年，她一直没删，却也从来没打过。

犹豫了很久，她还是放下了手机。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怎么纠结，也回不到过去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第二年的春天。A大的香樟花开了，淡淡的香气弥漫在整个校园里，沁人心脾。凌岐正在图书馆里看书，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国际号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喂，请问是凌岐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男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凌岐的心猛地一跳，是陈奕恒。她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声音有些干涩：“是我，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

“我……我现在在A大校门口。”陈奕恒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试探，“我回国办事，顺便来看看……看看这所学校。”

凌岐愣住了，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她沉默了片刻，说：“我在图书馆，你等我一下，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凌岐收拾好东西，快步走出图书馆。一路上，她的心跳得飞快，脑海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态面对陈奕恒。

走到校门口，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陈奕恒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身形比高中时更高了些，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多了几分成熟稳重。他站在香樟树下，目光四处张望，看到凌岐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快步朝她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陈奕恒看着她，嘴角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眼底带着一丝愧疚，“你……还好吗？”

“挺好的。”凌岐的语气有些冷淡，目光落在他身上，又很快移开，“你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我申请了A大的交换生项目，接下来的一学期，我会在这里学习。”陈奕恒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其实，我来这里，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跟你好好聊聊。”

凌岐的心沉了一下，她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她转过身，准备离开，“我还有事，先走了。”

“凌岐，等等！”陈奕恒拉住她的胳膊，语气急切，“我知道当年是我不好，我不该没提前告诉你要出国的事，不该跟你吵架，不该让你一个人遵守约定。这些年，我一直很后悔，也一直关注着你。我知道你考上了A大，知道你在这里过得很好，我很开心。”

凌岐用力甩开他的手，转过身看着他，眼底满是委屈和愤怒：“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陈奕恒，你知道我一个人在这里有多难过吗？每次路过香樟道，每次看到篮球场上的人，我都会想起你，想起我们的约定，想起当年的争执。你说你后悔，可你的后悔来得太晚了！”

“我知道太晚了，”陈奕恒的眼神暗了下去，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可我还是想弥补，想重新回到你的身边，想完成我们当年的约定。凌岐，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机会？”凌岐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当年你离开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给我一个机会？当年我哭着问你是不是忘了约定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给我一个机会？陈奕恒，你太自私了，你总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从来没考虑过我的感受！”

“我不是故意的，”陈奕恒急得满脸通红，“当年我之所以没提前告诉你，是因为我害怕面对离别，害怕看到你难过的样子。我以为只要我不说，就能拖延一段时间，可我没想到会让你这么伤心。这些年，我在国外，每天都在想你，想我们的高中时光，想那些在香樟树下的日子。我努力学习，努力变得更好，就是想有一天能回来，能配得上你，能完成我们的约定。”

“配得上我？”凌岐的情绪更加激动，“陈奕恒，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以为只要你回来，只要你说后悔，我就会原谅你吗？你以为我们的约定只是一句随口说说的话吗？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容易哄骗？”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奕恒看着她激动的样子，心里既着急又难受，“我只是……只是太想你了。凌岐，我知道我伤害了你，我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弥补你，只求你能原谅我。”

“我不需要你的弥补，”凌岐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陈奕恒，我们早就不是当年的我们了。这些年，我一个人在这里学习、生活，早就习惯了没有你的日子。你的出现，只会让我想起那些不开心的往事。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说完，凌岐转身就走，脚步飞快，不敢回头。陈奕恒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想追上去，可脚步却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迈不开。风吹过香樟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为他的遗憾叹息。

接下来的日子，陈奕恒果然没有再来打扰凌岐。可因为是同一所学校，难免会遇到。有时候，凌岐会在图书馆里看到他，他坐在不远处的位置上，认真地看书，偶尔抬头，目光会不经意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凌岐总是会立刻移开目光，假装没看到他。

有时候，她会在篮球场上看到他打球的身影。他的技术比高中时更好了，运球、传球、投篮，动作流畅帅气，场边有很多女生为他加油喝彩。凌岐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还是有他的，可当年的伤害太深了，她无法轻易原谅他。

有一次，凌岐在食堂吃饭，正好遇到了陈奕恒。他端着餐盘，走到她面前，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凌岐，”他看着她，语气小心翼翼，“我知道你还在生气，可我还是想跟你说，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好好照顾你。”

凌岐放下筷子，看着他，眼神冷淡：“陈奕恒，我说过了，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请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了，这样对我们都好。”

“我没有纠缠你，”陈奕恒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一直在关注你。我知道你加入了文学社，上周你发表的那篇文章，我看了，写得很好。”

凌岐的心里微微一动，没想到他会关注自己的事情。可她还是硬着心肠说：“谢谢，不过这跟你没关系。”

就在这时，一个女生端着餐盘走了过来，笑着对陈奕恒说：“奕恒，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女生长得很漂亮，笑容甜美，自然地坐在了陈奕恒的身边，还亲昵地碰了碰他的胳膊。

陈奕恒皱了皱眉，想解释什么，可看着凌岐冷淡的眼神，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凌岐看着这一幕，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难受得厉害。她拿起餐盘，站起身，说：“我吃饱了，先走了。”

“凌岐！”陈奕恒想叫住她，可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看着凌岐的背影，那个女生好奇地问：“奕恒，她是谁啊？你们好像认识？”

陈奕恒沉默了片刻，说：“一个朋友。”

从那以后，凌岐再也没有和陈奕恒说过话。她刻意避开所有可能遇到他的地方，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学习和社团活动上。可心里的伤口，却始终没有愈合。

转眼就到了期末，凌岐因为准备考试，每天都泡在图书馆里。有一天晚上，她学习到很晚，走出图书馆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大雨。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香樟树叶上，发出很大的声响。凌岐没带伞，只好站在图书馆门口，等着雨停。

就在这时，一把伞递到了她的面前。她抬头一看，是陈奕恒。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头发被雨水打湿了一些，贴在额头上，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下雨了，我送你回宿舍吧。”

凌岐想拒绝，可看着外面瓢泼的大雨，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走在香樟道上，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一路上，谁也没说话，气氛有些尴尬。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凌岐停下脚步，说：“谢谢你，伞我明天还你。”

“不用了，”陈奕恒看着她，语气温和，“伞你留着用吧。凌岐，我知道你还在怪我，可我还是想告诉你，那个女生只是我的同学，我们之间没什么。”

凌岐看着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怒火：“陈奕恒，你以为我在乎这些吗？我不管你和谁在一起，不管你过得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你不用特意跟我解释，我也不想知道！”

“我只是不想让你误会。”陈奕恒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

“误会？”凌岐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我们之间早就没有信任可言了，谈何误会？陈奕恒，你走吧，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不想再因为你而难过了。”

说完，凌岐转身跑进了宿舍楼，没有回头。陈奕恒站在雨中，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像被雨水浇透了一样，冰冷刺骨。他手里还拿着那把伞，伞面上的水珠不断滴落，像是在为他流泪。

从那以后，陈奕恒真的再也没有出现在凌岐的生活里。交换生项目结束后，他离开了A大，回到了国外。凌岐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消息，也没有再想起过他。

只是偶尔，当她路过香樟道，看到那些飘落的树叶，看到篮球场上奔跑的少年，心里还是会泛起一丝淡淡的酸涩。她知道，那段青春里的约定，那段没有结果的感情，终究还是成了她心里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香樟依旧，暖意不散，可有些人，有些事，终究还是错过了。或许，这就是青春吧，充满了遗憾，却也因为这些遗憾，变得更加刻骨铭心。凌岐抬头望向天空，阳光透过香樟树叶的缝隙洒下来，温暖而明亮。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她会带着这些遗憾，继续往前走，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而那些关于陈奕恒的回忆，会像香樟树叶一样，落在时光的长河里，被慢慢沉淀，慢慢遗忘。

只是她不知道，在遥远的异国他乡，陈奕恒也常常会想起那个香樟树下的女孩，想起他们的约定，想起那些欢喜与委屈交织的日子。他手里还保留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高中时他们在香樟树下拍的集体照，照片里的凌岐笑得眉眼弯弯，站在他身边，距离那么近，却又那么远。他知道，他们之间的矛盾，早已在岁月的流逝中，变得越来越深，深到无法弥补，深到只能成为彼此生命里最遥远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