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奕恒离开A大的第三个秋天，香樟树叶又落了满地。凌岐穿着米白色针织衫，踩着落叶走在香樟道上，身边并肩走着的是左奇函——他是去年从隔壁院校交换过来的研究生，也是一次文学社跨校交流活动中，主动帮她解围的人。左奇函话不多，却总能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会记得她不爱吃香菜，会在她赶论文到深夜时默默递上热牛奶，连走路的步速，都刻意放慢到和她契合。

“下周的诗歌分享会，你准备读哪首？”左奇函的声音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他手里提着一个纸袋，里面是刚从校园甜品店买的橘子蛋糕，凌岐提过一次高中时总吃这种味道，他便记在了心里。

凌岐侧头看他，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还在犹豫，或许读里尔克的《秋日》吧，和现在的天气很配。”说话间，她的发丝被风吹起，左奇函下意识地伸手想帮她拂开，手指却在半空顿了顿，最终只是轻轻提醒：“风大，把围巾系紧点。”

凌岐低头拢了拢颈间的灰色围巾，那是左奇函上个月送给她的，柔软的羊毛材质，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气，像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沉稳又安心。这段时间，左奇函的陪伴像一束温和的光，慢慢驱散了她心里残留的阴霾，让她开始学着放下过去的遗憾，认真感受当下的暖意。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凌岐抬头望去，心脏猛地一缩——香樟道的尽头，陈奕恒正站在那里，穿着深色风衣，身形比去年更加挺拔，只是脸上的错愕，像被秋风冻住一般。他是特意提前结束国外的学业回来的，带着满心的忐忑和孤注一掷的决心，想再找凌岐谈一次，哪怕只是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也好过在异国他乡日夜牵挂。

可他没料到，映入眼帘的，是凌岐和一个陌生男生并肩而行的画面。那个男生他认得，是左奇函——高中时和他睡上下铺的好兄弟，当年他出国前，还特意托付左奇函帮忙照看凌岐，只是后来两人各自忙碌，联系渐渐少了。此刻，左奇函正低头听凌岐说话，眼神里的温柔，是陈奕恒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认真，而凌岐脸上的笑容，明媚得让他心口一窒——那是他离开后，再也没见过的模样。

凌岐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陈奕恒，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左奇函察觉到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陈奕恒时，也愣了一下，随即礼貌地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往凌岐身边挪了挪，像一道无声的屏障。

陈奕恒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凌岐脸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凌岐，好久不见。”他的视线扫过左奇函，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奇函，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这边交换，正好碰到凌岐。”左奇函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味，“你回来了？”

陈奕恒没有回答左奇函的问题，目光依旧紧锁着凌岐，像是要把她这一年多的变化都刻进眼里：“你……还好吗？”

“挺好的。”凌岐的声音比上次见面时平静了许多，没有了愤怒和委屈，只剩下一种淡淡的疏离，“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她刻意避开了他的目光，看向地面上斑驳的光影，那些关于过去的回忆，像落叶一样在心底轻轻翻涌，却再也掀不起太大的波澜。

左奇函感受到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轻声说道：“我们还要去图书馆查资料，先走了。”说完，他自然地抬手，替凌岐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围巾，动作流畅而温柔。

这个举动像一根刺，扎进了陈奕恒的心里。他看着凌岐没有抗拒，甚至微微侧头配合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他忽然想起高中时，他也总爱这样帮凌岐整理围巾，那时候她会红着脸低下头，睫毛轻轻颤动，像受惊的小蝴蝶。可现在，她的身边站着的是别人，接受着别人的温柔。

“凌岐，”陈奕恒忍不住上前一步，语气带着一丝急切，“我这次回来，是想……”

“陈奕恒，”凌岐打断了他，终于抬起头看向他，眼神清澈而坚定，“过去的事情，我已经放下了。我现在的生活很好，也希望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左奇函握住了凌岐的手腕，轻轻捏了捏，给她无声的鼓励。凌岐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心里安定了许多，不再像上次见面时那样慌乱无措。

陈奕恒的目光落在两人相握的手腕上，眼底的光芒一点点暗了下去。他看向左奇函，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有不解，有不甘，还有一丝被背叛的失落——他从未想过，当年托付照看凌岐的兄弟，会成为站在她身边的人。

左奇函迎上他的目光，语气诚恳：“奕恒，当年你走后，凌岐过得很不容易。我看着她一个人扛过所有，心里很不忍。我不是故意要抢你的位置，只是……我不想再看到她难过了。”他顿了顿，补充道，“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陈奕恒沉默了，他知道左奇函说的是对的。是他自己当年的懦弱和自私，错过了凌岐，错过了那段时光。现在，他回来了，却发现她的世界里，已经有了别人的痕迹，而且那个人，还是他最信任的兄弟。这种滋味，比任何惩罚都让他难受。

风又起了，香樟树叶簌簌落下，落在三人的肩头。凌岐看着陈奕恒落寞的神情，心里没有了当初的怨恨，只剩下一丝淡淡的怅然。她知道，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错过，就真的回不去了。而她，已经在左奇函的陪伴下，慢慢走出了过去的阴影，开始了新的生活。

“陈奕恒，再见。”凌岐轻轻说道，然后转过身，和左奇函一起，慢慢走进了香樟道的深处。两人的身影并肩而行，在落叶铺就的小路上，留下两道长长的影子，温暖而和谐。

陈奕恒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香樟树叶的掩映中。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只握住了满手的秋风和飘落的树叶。心口的疼痛密密麻麻，像香樟树的根须，缠绕着，蔓延着，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想起当年出国前，左奇函拍着他的肩膀说：“放心去吧，我会帮你看着凌岐，不让她受欺负。”那时候的他，还以为这只是兄弟间的一句承诺，却没想到，多年后，左奇函真的“照看”了凌岐，只是方式，和他当初预想的完全不同。

阳光透过香樟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陈奕恒的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意。他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失去凌岐了。那个香樟树下的约定，那个他牵挂了多年的女孩，终究成了别人的风景。

而凌岐和左奇函，正一步步走向属于他们的未来。香樟道上，橘子蛋糕的甜香混合着香樟叶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左奇函轻声问：“刚才……还好吗？”

凌岐抬头看他，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嗯，很好。”她知道，过去的伤痛或许无法完全抹去，但只要身边有温暖的人陪伴，就一定能走出阴霾，迎接新的阳光。

香樟依旧，暖意不散。这一次，温暖她的，是身边的这个人，是眼前的这份安稳与幸福。而那些错过的人，错过的事，终将成为时光里最温柔的回忆，被珍藏在心底，不再轻易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