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厂的铁皮门被彻底拆掉，早晨的光从破洞里钻进来，像刀划在工作台上。林舟站在门槛，鞋底沾着油渍和粉末，目光在被翻过的试剂瓶与散落的货单上游走。空气里有股刺刺的金属酸味，像把鼻腔撕了一下。夏晚晴蹲在一堆孩子旁，一只手撑在孩子的胸口，另一只手翻着急救笔记本，字迹规整，注射和观察时间被她在夜里分秒录下。

“清单上少了一个段落。”楚瑶把手里的平板推向他，屏幕里放大的是一页被火烤过的清单，边缘焦黑，仍能看出几串账号和一串别院保安的编号。她的声音低，“这部分是对外账，编码里有市政后勤局的调拨代号。数据已做镜像，匿名上传联盟频道，反响在二楼的几个小势力里开始发声。”

林舟把手按在那张焦纸上，指尖能摸到油渍的颗粒，像未干的罪证。他没有立刻发话，只把视线扫过周围的人：赵玥在整理冰盾，手背的皮白了；苏雅把藤条在阳光下晾了一会儿，指尖带着细刺的黑屑；李刚拧着包扎带，膝盖上的旧伤还隐隐作痛。每个人都在做小而具体的事。林舟咬了下牙，把声音压成切割：“先把设备处理掉。化学剩余得控制，别让孩子再吸到任何一口。”

“直接炸厂吗？”张强的声音带着犹豫，他站在一堆废旧铁桶边，眼神在食物和爆破器材之间游移，“拆了这厂，周边还能找什么吃的？我们不是富农。”

“炸不炸不是问题。”林舟看了他一眼，“问题在于怎么炸才能让化学残留不可用了。先把提取设备干净抽离，化学残留用中和剂处理，再拆除动力源。夏晚晴，你在化学箱边给我列清单，哪些危险，按等级写出来。我不许拿孩子的未来去换你今天的粮食。”

夏晚晴点了下头，眼角有一条红血丝，她走到试剂台前，戴起防护手套，手指在瓶身上轻触，留下指纹。她数着试剂名，嘴里念出专用名词：“预处理剂A含氨基酯成分，遇热会释出挥发性毒性气体；B是酸性助溶，遇碱会放热；C含催化金属微粒，易与晶核表层反应生成不稳定物。”她停了一下，声音沉实，“要在密闭状态下逐一中和，工具要耐腐蚀，防护服得全覆盖，麻醉剂备好，若有人中毒立刻输液降温。”

“做就做对。”林舟一句话盖住了争议。他分派人手：赵玥和两名精锐进核心区拆主驱动与抽取装置；李刚带两名工人搬走可以利用的粮箱存放至青墟空间；楚瑶负责用无人机和临时干扰器封死外部监控口，保证拆卸期间没人能远程联系外援；苏雅负责拉成撤退网，确保在爆破或意外释放时能第一时间把孩子和关键人员拉开。夏晚晴和医务组列出应急药品单，带着消毒、解毒与镇静剂在侧帐准备。

气味更浓了。林舟站在主机前，手上的玉佩微微发热，像有回应。他伸手摸到抽取管线上的焊点，指尖闻到一种焦糊与金属混合的味道。那台离心式提取机被改装过，外壳上贴着几个陌生的贴纸，打印字体与白衣人的清单上的供货商一致。林舟冲着赵玥点头，短促：“先断电，再热切。”

赵玥贴地移动，掌心化出一道冰雾，伸到配电箱前。她的动作干脆，掌心的寒意覆盖住电路表面，金属发出低哑的响声。电流被瞬间冻结，配电箱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像心跳被按下暂停键。楚瑶趁机把无人机放高，干扰器把周边的无线信号压成噪音，外面摄像头只看到设备自检画面。

“现在！”林舟的声音短促。两名精锐抬起那台改装机的前盖，机器里有细碎的晶核残片，碎裂的绿光在黏稠的管道里闪动，像小碎宝石撒在黑泥上。林舟伸手捏住一块碎片，感到一股刺痛沿指节传来，他没有后撤，右手一抛，那块碎片进了青墟空间的特别格，格门合拢，发出一声轻响。

青墟空间里有一种安静像箱体回声，证据被保存成固体。这次系统并没有多说，但林舟能感到被认同的冷静：证据备份完毕。现实中，一名小男孩在角落里抽动，鼻子里吸到一丝残留的气体，眼睛开始泛红。夏晚晴立刻冲上，手掌在孩子胸前一按，暖光像一团能触摸的软金，聚在他嘴唇上，把气味和呛咳压了下去。孩子的呼吸逐渐稳了，泪水被她的袖口拭去。

“有一个活口能说出下一站。”林舟低声对夏晚晴说。她目光在孩子面容与桌上证据之间转了转，点头：“先保住呼吸，再逼问。先录像登记证词。”

午前的阳光像刀，厂区的混乱被安排成可控的节拍。拆卸在有序进行，化学残液被分类抽出，用碱性溶液逐批中和，操作台上冒出的热气有被冷却的点击声。李刚搬运着盒子，汗顺着额角往下，他看了眼被装进青墟空间的晶核碎片，低声道：“我们这样做，是不是会惹更大麻烦？”

林舟没有回避：“会。正因为麻烦才得先做。你们不能在被动里活命，必须把手里的牌洗成主动。今天不清掉这条链，明天他们会把这里修复，再来一批人把孩子当样本运走。你们想要的重建也不过是一堆空壳。”

李刚握紧了箱子，嘴唇裂开，点了点头。动作比言语更清楚。

拆完主设备，楚瑶的干扰器接到回传：有第三方试图从远端恢复摄像头。她快速拉起一个假画面，屏幕显示仓库在做日常消毒，画面被温和的蓝色蒙着，仿佛一切安好。对方发出几次指令，随后沉默。楚瑶盯着日志，她的手指在平板上敲下几行代码，把入侵尝试做成证据包。远方联盟频道上的匿名回音越来越多，有人开始把资金流做成图表，点名“市政后勤局”与“青环基金”的连线。

“这票，得彻底掀开。”林舟说。他把从机器里抽出的记录本递给楚瑶，“匿名散出去，别留后手。那数据，会有人站出来解释。我们要让舆论成为盾——把他们逼到光下。”

楚瑶点头，拷贝、压缩、分发，数据像水一样被导向多个匿名节点。五分钟后，几个小势力的频道炸开了，指责、惊愕、算计交织在信息流里。有人开始筹划对“市政”的问询。林舟看着这一切，嘴角带了个没有笑意的弧：“不只是拆厂，我们要让他们丢面子。”

下午时分，染厂的残余被密封装袋，带去做特殊处理。夏晚晴在帐篷里把孩子们按年龄分床，给醒来的孩子喂了温开水和压缩饼干，孩子们的眼神从恐惧回到讨安。念念在一旁给最小的孩子折纸船，纸片上还压着薄荷叶，气味轻淡。有人在桌旁低语，声音里藏着愧疚与希望。

林舟在教室黑板上写下两个新的节点：一，今晚二十点，匿名在联盟频道公开“市政后勤局·物资调拨处”与“青环基金”的资金流证据；二，明晨五点，派出小分队去市政后勤局外围踩点，收集出入记录与调拨单影印。字迹很重，每一个字都像钉子。

“有人要在公开前割裂我们。”张强突然开口，声音有点颤，“我在码头那边听到有回话，说会有人来做‘清理’。他们说，曝光会让整个系统震动，会有保密协议的后果。”

“他们会用恐吓，然后用法律和钱把你们困死。”林舟的语气更沉，“所以我们不能只靠证据，也要靠实力与公信。今晚的公开必须伴随我们的行动证据：现场照片、签字样本、顾言的录音。得把他们的辩护口径堵死在根上。”

人群里有人点头，有人仍旧低头沉思。夏晚晴走过来，把一杯热茶递给林舟，声音淡然：“孩子们睡着了。证据已经双重备份，我在医务频道里留了注：若有人提出化学残留的危险，我们会第一时间公布检测报告。让他们不能用‘安全问题’来抹黑我们。”

“好。”林舟喝了一口茶，茶里有点土腥味，像这座城市的味道被泡开了。他把手里的诺基亚翻开，屏幕上是楚瑶发来的最新信息：市政后勤处的一个外部邮箱里出现了异常流量，时间戳有几个夜班号码与顾言那边的资金流水吻合，并且一份待签的调拨单上写着下一次的运输时间——三日后凌晨。

林舟抬头，目光像钉子：“三日后。把时间给我。今晚我们把数据推上去，逼他们动手。明早五点外勤踩点，三日后——我们必须在路上拦截那趟车。把参与名单写进黑板，按优先级分配装备。谁想退出，现在说清。”

有人沉默，有人握拳。长久的疲惫里夹着一种新鲜的决心。林舟最后扫视众人一圈，手伸进口袋摸那枚玉佩，冬日的金属在掌心再次发热。声音不急不慢：“先把孩子们都安置好。两小时后集合，分两路：一队去市政后勤局外围踩点；另一队守住我们刚拆的染厂，以防有人回来抢证据。五小时内，楚瑶把所有匿名数据推向三个外部节点；夏晚晴准备化验报告，随时公开。行动分工表在黑板，我需要你们按表行事。别给对方借口，别给他们时间。”

他把斧柄压了压，像是把一个沉甸甸的命令钉入木头。窗外，港边的风像把纸张吹散。章节以林舟把黑板上“市政后勤局——外围踩点（明早5:00）”这行字用红笔圈起、并在下方写下三条装备清单作为结尾：防护服×6、化学检测箱×2、诺基亚回执机×1。

第3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