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还没把巷子里的油渍彻底洗净,顶楼的风里带着青涩的尘土味。林舟正把一箱标了“易碎—药品”的纸箱压进青墟空间,手背碰到箱角,指尖能摸见胶带的粗糙纹理。门外有人急促敲门,节奏杂乱像是被紧张揉碎的手指敲出来的。
他把门扒开一条缝,门外站着张强,衣服比上次更旧,袖口缝着补丁,肩上背着一个小包,包口露出两个银色小盒的角。晨光照在他额头的汗珠上,眼里有一种被打磨过的诚恳。
“林哥……这是给你们的。”张强把包递过来,动作小心,像递给死人最后的东西。银盒碰在桌上发出清脆声,盖子上印着“消炎针剂”四个字,铁盒边缘贴着旧便利贴:两盒,共十支。
屋里的人立刻围上来。念念从背后探出头,小手还抓着纸船:“叔叔,这是给我们的吗?”
“给大家的。”张强把目光转向众人,“娘临终前她让我保着这东西,说救不了全村也得救着几个人。那天你们给了我希望,这点是我能做的回报。”
老赵撂下一句粗粝的“好东西”,手已经伸去翻看盒内的包装,嗅到塑料和防腐粉末混着一股药水味。楚瑶从桌对面走过来,手机屏幕把药盒映成涂了层冷光的矩阵,她的眉微皱,“成分正常,未见过期。两盒能支持急救五到七例中等感染,保存条件要注意。”
林舟审视那两盒,听见胸口玉佩里传来一阵微弱的震动——不是系统提示那样的文字弹窗,而像是金属在指关节上轻敲的回音。他没有立刻接过礼物,反而看向张强胸口挂着的那枚玉佩,玉面在薄暮里带着沉稳的绿光。
“你怎么又带着这东西来了。”林舟声音平静,像盘秤先稳住一端再问。
张强的手紧了又松,“我想把它还给你。你当时救我一命,我……我不想当你的负担。你们那里,比起我那点人更需要药。我拿了药来,想换回那玉佩——我妈说过,‘青墟’是福不是祸,可我也不懂。”
他话里有歉意,也有一种根植于乡间的执拗:传家之物不能随便散。林舟把手搭在桌角,指关节发白。空间里箱包的塑料味和院外湿泥的气息交织,像两个不同世界在门缝里碰面。
“我不能把它随便放在人群里。”林舟说,“但收下你的药,先登记用途——医务清单上记两盒,作为公共库存。你留下具体名字和你的人数,若你愿意,等天黑我们派人去北桥,你可以带着我们去你那边,让我们看清你那伙人的状况再决定别的。”
张强吞了口气,眼里闪着一种近乎哀求的光,“我有两个兄弟,一个小侄子。他们在北桥那边,最近被人抢过几次东西。我们也不是穷凶极恶的人,林哥,你看我们也只是想活着。你们帮一把,我愿意加入你们的守夜队,哪怕只是当搬运工也行。”
“加入?”老赵嘴角抽动,眼里有怀疑,“你前两天说话挺响气的,还说要自己带人去抢银行似的。你现在说加入,是来交代良心,还是在找替身?”
张强脸色刷白,答不上来。念念把小纸船按到张强手背上,像个小念珠,“叔叔不要骗我们。”
林舟沉着声音:“你要进来,得先给出你那边的真实情况。谁能信任的证据不是一句话,是你能带来的东西:成员名单、武器多少、交接机制、有没有跟别的团伙关系。还有,刚才你说你那边被抢——是谁?什么样的人?描述能越具体越好。”
张强犹豫了一下,低头把一张纸递上来,边角被揉得发软,纸上潦草写着几个名字和简短注记:吴二(男,40,短刀)、刘海(男,33,肩扛旧步枪,断弹匣)、小陈(男,18,腿受伤)——再下面,是一句恍惚的记号:“黑风基地,来抢了他们的粮药。”
屋里一静。纸上的字像被手指印过的纹路,真实得让人心沉。“黑风基地?”林舟问。
“是。”张强的声音里撕出一层疲惫,“两天前有人来,黑衣、戴口罩,白天绕市郊出没,夜里直接开车进那个旧厂区。听村里回来的老孙说,他们有标志,像扇子上的黑风字样,抢完就走。我们的粮被掀翻,药被翻走,连我嫂子家的小罐头也不放过。有人跟他们交易过面包,后来被带去了黑风那边当人力。”
楚瑶把纸拿去放在手机下做光谱还原,屏幕放大字迹的纹理,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像在把一段异常读取成可读数据。“这不是单纯盗窃,风险高于普通流氓,他们有固定据点和车队。有人把物资运到城北的废弃织厂,那儿旧墙上有黑色标记。”
“他们抢的目标有共性?”林舟问,眼神像钉子找着点。
张强点点头,“药、晶核、带标的生化包。听说他们有人对‘异能’很上心,专门抓能用的人。昨天晚上一个邻居说有陌生人敲门,问家里有没有‘发光的东西’。”说到这儿,张强的声音低了,像怕被听到一样。
“抓异能者?”念念喃喃,纸船在她小手里蹭出褶子,像被揉碎的地图。
林舟抬手,指着那张纸,“给我更具体的线索:时间、车辆、人数、他们的带头人谁提过名字,或有无旗号、口号、特别装束。你说的每一处细节都可能决定我们今晚的动作。”他说完,像把带着问题的绳子抛回给张强。
张强把口袋里的破折刀摆出来,刀柄上有血痕,“我们只有这些残兵散将,没干过狠事。那帮黑风人强,他们有个叫做‘三指’的人带队,听人说他手上有个大刀疤,右臂带着黑手套。车是旧厢式货车,车厢后门涂着黑漆。都是零零碎碎的听说,但村里的人见过,敢说不,就是他。”
老赵蹲下身去压了压那两盒消炎药,拳头有力,“药这东西见不得丢,能救命。你愿意留在我们这里,别再跑夜市换药了。你若真想帮忙,先做情报,不要带整队人过来抢风头。”
张强低声答应:“我愿意做线人。只要你们不把我赶走,我就把一切我知道的告诉你们。还有——”他的声音一凛,“我知道北桥那边还有几个幸存者,他们也想联手,若能结盟,大家好过些。”
“结盟不谈情,谈利。”林舟冷冷说,“加入有标准。你既然提出来,今晚按计划,你留在营地外围,做值班。我们今夜派两人去黑风据点周边侦查,不带人进攻,只是确认他们的车队和撤离路线。若确认属实,我们回报联盟,组织夜袭或诱敌。你若隐瞒,后果你知道。”
张强连连点头,手指关节泛白,“我知道,我知道。我愿留下两晚当值。”
林舟又看向楚瑶:“干扰窗口带够电吗?要观测车牌、车灯分布、夜间信号频率。我们不能凭口述就把人往死里导。”
楚瑶抬眼,眼底是程序员的冷静,“干扰器电池充满,摄像头补了红外滤镜。今晚我和李刚去外围,老赵你护后撤线。张强负责把我们领到北桥那边的观察点,但不进仓库。”
细节定下后,林舟把两盒药放进青墟空间的“药品格”。箱门在吞纳药盒时发出轻微机械音,格内的温度计跳了一下,读数稳定。青墟空间屏幕左上角闪出一行小字——不是系统长篇提示,只是短促的一行数字:消耗储备更新:+2(抗感染药剂)。
张强看着那格口,指尖在口袋里的玉佩摩挲,像安抚一个孩子。他伸手去把玉佩放回林舟前,却被林舟拦住。
“这东西先别乱动。”林舟将手放在张强伸出的手背上,确保动作平稳,“我们先把你的人名册、你看到的车辆时间线和你能画的路径交给楚瑶做数字还原。晚上探查回来再谈别的。你要是认真的,就按我们说的流程来。”
张强的眼里泛起泪光,但他咬着嘴唇,最终点头。他把折叠好的名单交到楚瑶手里,又从怀里掏出几包干粮和一小包压缩饼干,塞到老赵手臂上,“这些是我能给的,别嫌少。”
众人忙着分配任务:李刚和楚瑶半夜出发,老赵做后撤,张强在营地外围当哨,念念和苏雅留在顶楼保证灵田和药箱有人看守。林舟在板上写下时间节点:23:30出发,00:15到达观察区,01:00回报,分工与撤离点写得清清楚楚。便签被钉在门后,像晚上出门的通行证。
临走前,张强又看了一眼那枚玉佩,欲言又止。“林哥,”他低声说,“这东西跟你有缘,我真觉得……有时候娘跟我说,不要把它当钱财。你若不嫌,我……我希望你能帮我,帮我把那张名单证实,若能找到我嫂子一线希望,我就心安了。”
林舟没有直接回答。他把玉佩转向青墟空间的入口,手指在暗兜里摸了摸那枚青光的轮廓,像在称量份量。最后只说了句:“别做傻事。今晚按规矩来。”
张强点头,背影在巷口被拉长,步子稳了些。门在身后关上,门缝里留下两条灰色光线。
夜色来临前,顶楼里一切井然。箱内的药盒被妥帖标记,灵田的湿度检测器设好,便签上写着三名夜行者的名字。林舟站在门口,看着张强离开的方向,手轻微收紧,胸前的玉佩像有一点热度——并不刺眼,只像炉里的一小撮余火。他把手抬起,按下手机上的计时器:23:20,准备出发。
这一晚,他们要去看清一个名字:黑风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