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厂区的铁门扇着细碎的响声,像旧钟滴答。林舟站在门槛,手背沾着机油的凉意。他抬眼看那幢破旧厂房,屋顶锈斑连成网,窗户多处被胶布和塑料片贴补过,风从破缝里刮进来,带着油脂、霉味和一点像是旧电池的酸涩。
“我们分两组,”他简单交代,目光在几张脸上扫过,“一组进主机房取铜线、风扇马达,另一组把通道清好。别贪时间,三十分钟内撤。楚瑶,你的干扰器带够电吗?”
楚瑶把背包翻了翻,屏幕上跳出几格电量,“还有一组备用电池,能撑五分钟窗口,李刚和我一起侧翼。念念呆在车里别下去,危险。”她的声音里有机械冷静,但指尖像在按节拍,眼神里透着程序员的精准。
李刚点头,老赵握着一把水锯,像握着老命根子。陈默站在一侧,臉色有些灰,手磨着一块布,眼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算计——事先在营地他表现得很会讨好,上次被分到轻劳动也挺配合,但谁都听过“笑面虎”的故事。
“你跟谁一组?”林舟看向陈默,顺着他的眼神走一圈。
“我跟你。”陈默快答,声音里带点得意,“我会抬东西,手别软。”
林舟点头,没多说。论战术,某些人最好近身考察;论做人,靠得住的人要时间证明。门口的风带着薄薄灰丝钻进衣领,手指冻结成麻。林舟把玉佩摸了摸,心里像有小小的秤砣转动——收与不收,总在那一线之间。
厂房里面光线被破碎天窗切成条,灰尘在斜射光里飘浮,像有数不清的小虫在空中犯错。机器台架布满旧油渍,传动皮带断裂,铁链挂着氧化的锁。林舟和队伍沿着主通道推进,脚步先轻后稳。楚瑶一边走一边用小手电扫地感应器,她几次停下,低声跟李刚交换坐标和撤退路径。
“那边主机房门口有三块碎瓦,可能是坠落处,注意脚下。”老赵提醒,声音像磨砂的铁。念念在队尾紧抓着一只玩偶,娃娃的眼珠被岁月磨得发亮。
他们推开主机房的铁门,门轴发出尖利的呻吟。房间里堆着几台被拆得只剩骨架的电机,铜线裸露在外,像断肢般交错。林舟眯眼看着那堆裸铜,心里计算着重量和拆卸难度。他偏重实用,分工立刻展开:李刚带两人拆风扇支架,楚瑶在外拉信号,老赵检查结构安全。陈默却在一旁转圈,像找机会的猫。
“别离我太远。”林舟一句话,既是命令,也是试探。
陈默微笑着点头,走到一台立着的旧齿轮旁,装模作样地用手抹掉一层灰。他的动作太自然,像演戏;可惜眼里藏不住那丝浮躁。半小时内,他们挪出数段铜线和一个破旧的直流电机。李刚抬起电机时,轮廓映出他的力道——汗珠顺着颈项滑下,混着灰。
“带回去先洗干净再提纯。”林舟吩咐,把一条铜线掂了掂重量。楚瑶已经在一旁打包,手速快,像整理程序代码。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呼喊。一个影子从通道尽头窜出,脚步杂乱,像是踩到碎片。林舟眼神一冷,向门口走去——他本能地保持前锋的位置。陈默也朝门口看去,但眼神里闪过别样的光:先是掠过那堆刚收好的罐头和药箱,然后像是听到什么秘密的钟声,步子变得急促。
“有人来了。”李刚低声。
门口不是幸存者,而是一群在外徘徊的盘踞者,身形瘦小,手上拿着棍棒。他们看见人影,立刻围上来,先是试探性喊话,随后有人冲前一步要抢箱子。场面一瞬间紧张,木屑和灰尘像被拍起的布片。
林舟侧身挡在人前,动作短促而有力,“不要动物资,谁都够吃一次。换人力干活的规则——先商量,不许抢。”他声音冷,而且每个字都像钉子,敲在对方的注意力上。
有人嘟囔着,姿态像要撕裂秩序。陈默在这时掩住了动作,他突然一个后撤,趁众人注意力被对峙吸引时绕向堆着物资的小角落。他的手伸进一箱罐头,动作利落——那一刻的速度像是训练的结果,不像慌乱。
“喂!”有人叫住他,声音里带着惊讶和愤怒。
陈默没有停。他推开旁边的一只小木箱,顺手把几个罐头塞进怀里,然后一个拳头顶上一个不知名的人的肩膀,客套的笑变成了肆无忌惮的动作。他像是早有预谋,把抢走的罐头向出口带去。
林舟的眼皮一动,像触发器。那人群里有人挂在叮当作响的铁链上,视线被嘈杂吸引,陈默的背影却朝远处的阴影跑去。林舟脚下一挑,整个人像弹簧抻开:速度瞬间拔高,空气在他两侧发出“唰”的声响,背后的风把灰尘划成条。
他的身体在半空做出非习惯的调整——右脚先踢出,借地心引力,一个旋转,把惯性变成冲力。那一瞬,时间被压缩,李刚们只看到林舟像一把抛出的短杠,冲上几米楼梯的上方。林舟的目光锁定陈默,四肢协调得像机械装置:左臂前探稳住平衡,右拳在导向线末端爆发。
陈默还没走出三米。林舟在空中改写轨道,拳头砸下去,声音干脆,像锤子砸断铁链。他一拳命中陈默胸口,力道把人揪出三步,然后反冲又把他掀翻在地。陈默的脸先是愣住,随即被疼痛拉成了狰狞。罐头从他怀里滚出,撞在地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溅起薄薄灰。
四周一静。几个盘踞者被这一拳震得退了两步,眼神里尽是惊惧。李刚喘着粗气赶上来,扶住被打趴的陈默,他的手抖得厉害。念念躲在角落,手紧攥玩偶,眼珠圆得像铜铃。
林舟站在台阶顶,胸口起伏有节,呼吸稍重,速度带来的代价刚从体内回转。他没有立刻下去踢人,而是用最冷的方式把事情钉死:“把他带回去,把罐头放回原位。谁再想独吞东西,喂变异兽,我不会再手软。”
陈默捂着胸口,眼里闪过泪光,也有羞愧。他颤声说:“我——我只是想给家里一点东西。最近我那边四个孩子没东西吃,我……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就对了。”林舟的话不温不火,“但错会让更多人饿死,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抢的东西,可不是你家的私房粮。你若继续这样,就是把别人的家人推出去饿死。”
陈默抽泣着,声音哽咽,“我不会了,我承担劳动,干更多活,把东西还回去。”他抬头看林舟,像在找救命一样。
林舟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把地上滚出的罐头捡起来,斜着用斧柄扎开一个罐盖,露出一道温热的罐饭香。那香气在冷空气里像小小的罪。林舟拇指按住罐盖,掰下一半,递给陈默。动作没有多余的怜惜,但不是冷漠的碾压,也是战争里少得可贵的仁慈。
“半罐。”他说,“你吃一半,剩下一半交给我们记录组。你今天起,三天禁出营地,白天跟两个人做体力活,晚上值夜。把你欠的信任一点点还回来。”他的声音里有压着厉和算计,也有真实的界限。
陈默接过罐头,嘴边动作生涩,像第一次拿到真吃的孩。泪顺着面颊掉下来,声音断断续续,“谢谢你……我保证,不会再这样。”
李刚往旁边补刀,“抓住机会别再犯,队里没人愿意养赖账人。你明白吗?”他语气里既有狠也有怜,像是老道的父亲。
盘踞者被这一幕震住,最终有人低头走开。他们留下一句尖厉的话,像是威胁,也像是退让:“看你们有张面子,下次别来挡我们路。”
林舟没理会。把剩下的几罐整齐堆回原位,然后叮嘱楚瑶检查所有物资的标记与清单,确保没有遗漏。楚瑶点头,手指在记录本上画下勾,数字一行行明晰起来。
“把视频调出,今夜这段有用。”林舟交代,“我们要把陈默这类行为列入库存申请审查。人的底线要有底线,不然安定就会被一点点掏空。”他说得像判官,但手里还在整理那几段铜线,动作干净利落。
陈默把半罐吃下去,脸色渐渐红了些,像被救赎的孩子。林舟看了他两眼,把手放在锈铁上用力一撑,像在把某种准则钉进去。他把那枚被他当作筹码的纸船翻开,递给念念,“你把这放进青墟空间提醒我们:谁都不能独自撑起整个营地。”
念念接过纸船,眼神认真地点点头,把纸船夹在工具箱里。林舟最后一次环视那间主机房,铜线的光在灰尘里闪了闪。他把准备好的零件按类别包装好,注明“优先—电磁装置”。然后他盯着陈默,“明早六点,跟我去仓库分发,你负责搬运。三天之后我会再看看你值不值得再给自由。”
陈默学着呼吸,像在接收一份契约。他的脚步稳了些,但肩上有阴影。林舟把斧柄放回架子,背包扣紧,外头的风又吹动了破窗的塑料片。工厂里恢复了忙碌的节奏,但空气里多了几分试探。
章节在林舟把铜线和电机装上车,命令大家按计划撤离,并嘱咐两个小队在撤退路线上埋设简易哨卡——一个具体的动作,一个具体的命令,落到人头上。门外的厂区光线变薄,车轮在碎石上发出没入夜色的声音,而林舟的背影在车尾灯下被拉长,像一把准备收回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