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外的雾像粘稠的布条，被他一脚撬成了可行的缝隙。他靠在楼道的冷墙上，手掌贴着玉佩，感到一股微热顺着指节流下，像有脉动。他没立刻进去。先确认一下有没有尾随，先把节奏放稳。

“舟！你回来了？”门里传出苏雅的声音，声音里有哭又有笑，像两股交错的电流。林舟把肩膀一转，听着那声线判断情绪，然后轻轻把门推开一条指宽的缝。灯光里，她站在门后，额角的发丝被汗水粘成细线，手上有几道红色的抓痕，衣袖上沾着灰和血。

他上前三步，把背包拉过来，放下一只手提箱大小的纸箱，箱口处露出塑料袋和两包大包装泡面。“这是超市里最后一箱了，拆了一半我就走。”他说，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动什么。苏雅的眼睛亮成两片湿光，抬起手指着箱子，“你真的……”她哽咽。

林舟没回答，只把纸箱往门里推，顺手摸她的手臂，指尖触到温热的皮肤和扰乱的血丝。他把一次性酒精棉抽出来，动作干净利落，“先坐下，把袖子挽起来。别动。”他系着那副习以为常的命令口吻，好像在布置值班表。

苏雅把小手抬到空中，像孩童般听从。他拧开水瓶，把少量水倒在棉球上，先试探性地擦拭她被抓的皮肤。酒精味在窄小的门厅里炸开，像尖锐的盐。他看见皮下有几处撕裂，肉边微微鼓起。父母那天车库的画面还没散去，手法却是冷静的：把伤口边缘的污垢清理，再用绷带简单压住。动作里没有多余的怜惜，只有效率和生存的逻辑。

“疼吗？”他问。语气软了半拍。

“有点。”她低声答，牙齿在轻咬下唇。她的手紧抓着衣角，指节发白。

林舟用一根扭成弧的铁丝代替夹板，给她做了个固定，把多余的绷带压好，不让纱布易滑脱。他又从箱子里掏出两包压缩饼干和一个塑封的热水袋，递过去。“先吃点。别光看伤口，能量也要补上。”

她接过饼干，手在颤，但吃得快，像把生命里的空白填回来。门口的光线被雾揉得像布，他靠在门框上，眼睛半眯着，盯着那层薄薄的塑料窗帘。每一阵远处的嚎叫都像是试探性的指节敲击，能让人重新量化危险。但是现在，门里有人的呼吸，手边有能救人的东西，他的决定是稳住这里，再往外。

“有人来过？”他问，语气里有着要把事实串成链条的需求。

“有人敲门两次，后来有人敲窗户。”苏雅把水杯举起来，小口喝水，声音被杯沿压住，“然后他们走了，像被吓跑。可能是听到你去了超市的脚步声。”她眼里有羞怯，也有一点骄傲，“有人怕你。”

“别惧怕被注意。”林舟把绷带的尾端塞好，用一条小布带把伤口缠紧，“被看见，不一定是坏事。我们需要盟友，也要把危险的成本压低。”他顿了下，补了一句，“不过，信息要管好。别把我们藏东西的地方说出去。”

苏雅点头，像在把一张单子签上名字。她把手伸进口袋，把那颗薄荷糖塞到他手心，手指还有微微的颤抖。“你吃了，它能稳胃。”她说，声音弱，但眼里是真诚的。有时候，一颗普通的糖可以成为两个人之间的契约。

他把糖包在口中，甜凉在舌尖炸开。薄荷的清凉有奇怪的镇定作用，像止血带的反义——把焦躁圈住。“走吧，我带你去顶楼，那儿更好守。”他起身整理绷带，顺手把箱子的一角粘好胶带，箱体标签写上“食”字，再按了两个记号，便于以后分发。

门外的走廊有人影靠近。林舟把背包横在身前，手指在斧柄的末端来回摩挲，像跟旧友互相确认。门外那人的影子在灯光下被拉长，脚步轻得像怕踩坏什么。林舟向门缝中伸出头去，冷声问：“谁？”

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点沙哑：“我们……只是来看看你们需不需要医药，手上有一包纱布……”

林舟盯着门外的黑影。不是有人来要吃，而是有人来要进。两者差别像刀刃。他放松了一秒，让对方觉得可以交涉，再一把把门虚掩开出一条缝。门的那头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人，脸上有泥、衣领有血，但手里确实拿着一包未拆的绷带，眼神里有惶恐也有诚恳。

“我们只来换东西。”那人说，声音坏了又修复，“你们有多余吗？孩子在楼下喘不过气。”

林舟衡量了三秒钟，把那包绷带从对方手里接过去，点头：“先给你两包压缩饼干，别来多了。有人要进门，先在窗下敲三下，我会派人出来验明身份。”他说得像一条规则，口气平静但带硬度。

男人感激地跪了一下，声音哽咽：“谢谢，谢——”然后离开。门缝闭合的瞬间，楼道又静下来。林舟回头看苏雅，她瘦得像被风可以吹动，但眼神定下来了，像被某种东西固定住。

“你为什么不把那两包留着？”苏雅把头靠在门框上，声音小得像怕惊动什么。

“资源要最大化利用。”他没有把戒心藏起来，反而像做公开课，“给别人一点好处，会换来情报和守望。只要风险可控，就值得。”他把手伸进青墟空间，虚拟界面在指尖一闪，分类里弹出一个未命名格子：临时互助——记录。手指敲入刚才那人的外貌特征、手势和路线。数据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为了以后能计算出值与风险的比率。

处理完伤口和物资分配后，他带着苏雅往顶楼走。顶楼的窗户比低层封得更牢，能见度稍差，但守护更方便。一路上，他们碰到了几道临时设的薄藤和木板——楼里的几个邻居在走廊里忙着加固——见到他，纷纷点头致意。有人小心递上一杯热薄荷茶，说：“你救了我儿子，昨晚那一片多亏你冲出去引怪。”林舟接过茶，抿了口，茶里仍带着旧糖和灰的味道，暖得真切。

把父母、孩子、老人安顿好之后，林舟把那箱泡面和剩余物资按需分发：每户一包泡面，两包压缩饼干，剩下的水分成小瓶放入空间储备。苏雅在一旁帮忙，动作慢但有条理。她把念念的小手拉过来，教她如何把折纸灯的线圈绑紧，目光柔和如水。小孩的笑声像针，缝进紧绷的夜。

分配完毕，林舟去检查防线。他沿着楼道的每一扇门敲了下，把破损处标注在便签上，并用胶带在门缝处贴了“检疫”字样。每一扇门后他都留下了简单的求助说明：三下窗敲为确认、两声求救为立刻撤离信号、留下备用钥匙的约定地点。规则要简单，执行要容易。人心复杂，但规则可以减少判断错误。

他把那条细铁丝和几块木板分配给楼里的几个人，教他们怎样把门缝塞得更结实，如何用铝锅盖做简易防撞罩。他示范两次，动作快得像在画线。有人模仿，有人偷笑，气氛里第一次出现了“我们知道怎么做”的味道。

夜深了。大家轮班守夜，林舟分配了三个巡逻点和两条紧急撤离路线。他自己最后一班守夜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到三点半——那段时间红雾最浓，也最易出意外。他把玉佩放进内衣口袋，确认青墟空间的暗格里还有六颗未鉴定的晶核。那些晶核像倒计时的齿轮，一边给他力量，一边拉近危险。

苏雅在床边靠着他，手指环住他的手臂，紧得像不是想放开。“你会回来吗？”她声音低得只有他能听见。

林舟没有说“当然”那样的空话。他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指节砸出小小的节拍，像在做保证书的签名。“我有计划，不会丢下你。你守门，我去最远的点跑一圈，三十分钟内回。不行的话，按你说的，敲窗三下。”

她吸气，眼里有光。门外的雾在路灯下翻成移动的纹理。林舟看着它，感觉像盯着一张还没打开的地图。每一次出去都是试探，每一次回头都是守护。他站起来，整理了下衣角，背上那只装满希望和风险的背包，把剩下的水和两包压缩饼干放进空间备份。

在他跨出门的时候，念念跑过来，递给他一枚折好的小纸船，纸船上写着“平安”。他接过，指尖沾着油彩和蜡烛的温度，像是收到一张没有印章的护身符。他把纸船夹在胸口，像把一份微小的期望收进心里。

门链放下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清脆。林舟在门外停了一下，回头看了屋里一圈：有人在缝绷带，有人做巡逻准备，苏雅把窗帘拉了一半，手还搭在窗沿。那一眼，他把所有要守的东西都记进心里，像把每个名字刻在票据上。他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然后把脚步拉直，向楼外的黑雾走去——去做最简单也最危险的那件事：把必要的物资和信息，带回来。章节以他消失在湿冷的夜色中，袖角还挂着念念的纸船，门内的人声渐渐拉成低频的守望而收尾。

第1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