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的门咔嗒一声关上，隔音不太好，但足够把外面的喊叫和远处像兽吼的低音切成碎片。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和几箱堆得不整齐的物资。灯光下，纸箱的印刷色块显得脏兮兮的，散发着油脂和潮气的混合味。

林舟一边把背包放下，一边迅速清点。动作干脆，像机械师在校对工具：两箱泡面、一包米、三包压缩饼干、两瓶备用水、一卷胶带、几条布带。一瓶矿泉水的塑料在灯光下透出薄薄的光。只够两人勉强撑过一两天的量，根本谈不上冗余。

“就剩一瓶水？”苏雅的声音细得像被拉长了绷带。她把手摁在额头上，指尖还有面条的粉渣。

林舟没做无谓的安慰。他把那瓶水举起来，靠近掌心，青光在他手心里浮动，空间口袋吞下一瞬，外物消失在视线里。操作比上回更顺手了，系统反馈也冷静得像在记账：“常温储存——入库成功。”

他把手抽回，胸口像被放了块石头。眼神落在床头那摞旧木板上——之前为了封窗用的，锈迹斑驳的钉子还插在边角。林舟蹲下来，把木板按到大腿上，眼里开始盘算路线和时间。

“超市离这儿不远，五十米不到。”苏雅立在门口，包裹着毛毯，眼圈红润，“你真的要出去吗？外面那样……会不会——”

“会。”林舟点头，语气里没有夸张，“但风险可以量化。来，听我说一个计划。”他把木板拉到床沿，掰开一块空白便签，指着纸上的每一项逐条说清楚：“我去超市做一个短跑，带回两箱水和几包饼干。你把门窗用这些木板和胶带封好，留一条通风小缝但堵死门底。把门上贴个明显标识：有人，勿入。还有，把剩下的那瓶水分两半，一半先放进空间里备用——出门回来再取。”

苏雅的手在裤袋里摸出那颗薄荷糖，指尖来回揣着。她的脸上写着惶恐，但更多是想要行动的渴望。“如果你没回来怎么办？”她咬唇，话里有一丝控制不住的颤。

林舟把目光放在她手上的小动作，忽地放软声音：“那就别留下'如果'。先把门弄好，听我的节奏行事。我回来前不许开门。”他说这话的时候，像在签订一张互相的契约。苏雅看着他，点了头，小声回：“好。”

他不愿在这里拖时间。打开窗户检视外面能见度，红雾挤压着阳台栏杆，像一层湿丝。街上有断断续续的踏步声和玻璃碎裂的回响。林舟一边检查鞋底的抓地力，一边在二楼楼道里标注跑道。他用随身的笔在楼梯台阶边缘刻了小记号：一格代表十步，一格代表二十。这样他能更直观判断自己在雾中能维持的节奏。

“你打算怎么跑？”苏雅的声音紧跟着他的动作。

“尽量走最少的弯路。”他回答，话短。然后递给她一把小铁锤和几条布带，“你把这些绑在门上，门外贴纸条，写‘封闭检疫’之类的措辞，简单粗暴。有人要闯，你就敲窗示警，大声吼叫引邻居——但先别开门。”

她接过铁锤，手指有些发白，握得紧。两人之间的沉默里有共同的紧张，像拉紧的弓。

林舟把腰间的斧头检了一遍，手感冰凉，斧刃刚抿过布，噪音被窗帘吞掉。他从细布袋里掏出那几颗晶核，放在掌心里让它们贴着皮肤。微微的振动传到指尖，去年他第一次吸收那种能量时的反胃又闪过，但不是现在能停下的理由。这一次，他像是在做呼吸练习：快速吸气，慢慢吐出，压下身体里不受控的波动。

“我会做两次短爆发。”他说，“先冲过去，先清敲门口那片区域，把必要物资塞进背包，再冲回来。一次出发时间控制在三十到四十五秒之内。两趟合计不超过两分钟。中间不会有长时间暴露。”

苏雅眨了眨眼，问：“你上次那样会不会——会不会吐？”

林舟一笑，不带笑意：“可能会。你把桶和布准备好，站门后别看我狼狈。”他把计划的细节说完：哪条巷子是捷径，哪些路段视线更好，哪处垃圾堆可能藏着生物，哪些灯柱能当掩护。她开始按他分配的顺序把木板钉在门上，动作慢而笃定，像在完成一件重要的手工。

时间像被压缩。每一个动作都必须精准。林舟做了三个演练：在狭窄走廊的短距离内标记步幅、在楼梯口模拟转弯、在房门前练习抽取物品并迅速后撤。他用手机的秒表去校准，第一次试跑耗时九秒五，第二次九秒二，第三次九秒整。速度在提高，但他也感到腿部在微震，能量消耗明显。他在心里把能量消耗换算成行程：每秒的速度相当于平稳步速的两倍多一点。他把这些数字记在脑里，像把弹药装进弹匣。

“好，记住路线。”他把一个小标签贴在门框上，“顺着这条直线，别绕远，别看左右。到门口把东西扔地就行，别在超市里翻箱倒柜浪费时间。带上瓶装水和饼干就够，能塞的再多就多带几包。”他检查背包的扣环又一次，确保拉链不会被杂物刮开。

苏雅在门上写字条，她的字迹颤抖但可以辨认：“此门已封，请勿入内。若有紧急事，请于楼下红信箱留言。”她把字条贴得牢靠，用胶带封了边。贴的同时，她抬头看了林舟一眼，像是在把一份信任放到他手里。

他又叮嘱她两件小事：若有人用力敲门，先不要回应，去窗边观察外形，然后再考虑是否拿点食物下楼交涉；如果楼下传来大规模喊叫，立刻关灯，撤到内室。她点头，动作变得更有条律。两人之间像被一种无言的共识固定，彼此都清楚谁负责出门，谁负责守住这道安全阈。

临行前，林舟把最后的几样物资用空间快速打包：一瓶消毒酒精、一对手套、两把压缩饼干和一瓶备用水。他把它们按顺序塞进掌心的各个分区，界面在指尖闪了一下，提示“快捷取出已绑定”。那一刻，他把手抬得比平常更稳。然后，他用布把斧头的刀刃包好，放进背包最不明显的角落。

“记得，门上的钉子别拆。”他再次强调，声音低而坚定。

苏雅把门链拉到第二格，钉子在木板里发出沉闷的响声。她的手指抚过那几个钉眼，像在确认每一道防线都牢靠。屋内的气氛变得像上弦的琴弦，紧而有序。

门从里边拉开了一条缝。林舟把肩膀横在门框上，短促地吸了口气。雾在门口像深海的边缘，吞噬了街灯的光环。他低声说了句：“等我。”声音被门缝压小，却足以穿透对方的紧张。苏雅把一颗薄荷糖握在手里，仿佛是一枚护身符，微微发白的指甲按着糖包装，像是在等一个信号。

他跨出门，外面是湿冷的空气，像有盐的味道钻进鼻孔。脚下那条熟悉的路线被雾化成近乎单一的指向。第一个目标——超市的门框，像一个疲惫的标杆，直直地矗立在雾中。林舟深吸一口气，然后把所有的节拍都压成脚下的节奏：摆臂、踏步、视线扫瞄、收取。

他发力，像抽出一根弦。身形一拧，脚下生风。楼道的墙面留下短暂的残影，他在雾里化成一道直线，目标明确：取水、回家、封门。章节在他冲出楼门，脚尖触地掀起轻微尘雾的一刻落下。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