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像一层湿布,贴着脸。林舟吸了口气,凉意从鼻腔直钻到胸口,像被盐水冲过。脚下的砖缝里,泥和碎纸在他鞋底咯吱作响。他每踏一步,都在计算:声响、距离、遮蔽。视线被压缩到三米以内,轮廓化成了黑白色块。前方传来一声低短的咆哮,像生锈的铜钟被敲了一下。
猫的影子先出现——三团不规则的影,移动像被扯断的线。它们不是普通的巷猫:背脊上的毛打结成硬剌,尾端像被烧过,牙龈发白,眼里反出血红。靠近时,能闻到一股腥味混着老肉的腐臭。它们围成半圈,瞳孔在雾里放出两枚冷光。
“走开!”有人在后面喊,声音夹着哽咽。林舟侧头看见一个身影缩在门后,是个中年大叔,手里攥着一根破木棍,他的手在发抖。林舟没有应声。三只猫开始逼近,步伐像踩着节拍,唿吸之间带着湿润的声。
他抓紧腰间的消防斧。斧柄的漆皮冻得发硬。手指紧贴木纹,指节泛白。第一只猫猛地冲上来,爪子刨在地面,扬起一圈尘土和雾气。那一刻,某种东西在胸口里轻响,像是开关被拨动。
动作变得分割又清晰。他眼前的时间被拉长,周遭的声响像被放慢了三分之一。脚下传来一阵微弱的震动,像心跳加速到另一个频段。他脑中没来得及思考,只剩下反射——提脚、横移、斧头抡起。可这些动作完成的速度,比他平常快了一截,像把每一个瞬间都拉成了两段。
斧头落下的瞬间,空气切过的声音清脆,刀背撞击骨肉的回音在雾里炸裂。第一只猫被劈成两半,血液在雾中溅出橘红色的斑点。它倒下时,胸腔里有一团小东西闪了下,像皱起的玻璃珠,带着淡淡蓝光,从破裂的皮肉中弹出,掉在地上滚了两圈。
“不!”那中年大叔发出低吼,像被风刮碎的纸片。
林舟的呼吸急促。血液冲到脑门,耳朵里嗡嗡响。手中斧柄颤着。他蹲下,视线没离开那颗跳着蓝光的小球——晶核,很小,像半颗玻璃弹珠,但里面像有泪珠在流动。意识里一片噪声,然后像有一根线被拉紧,他伸手捡起它,掌心传来一种微凉的震动,像电流顺着脊梁爬过,脚下的世界又被拉扯得更细了一层。
移速跃了一小截。他没来由地笑了一下,笑里有点儿野。两只猫已经扑了过来,动作又快又凌乱,爪影像乱刀。林舟站起,身体像被安装了高速齿轮:移动变得利落,步伐在地面上只留下一串寡淡的尘印。他绕步、折腰、侧翻,身体绕出残影。斧头像玩具一样顺着他手的弧度挥出,落点精准——一斧一个。每一次砍下,猫身侧的肌肉都划出细碎的光,晶核像珍珠一样弹出——两颗、三颗。
当第三颗被掌心吞下去时,热度猛地上窜。不是火那种灼痛,而像血液被点燃,四肢的力道像被灌了汽油。脚下的速度从原先的“快”蹿到另一档。空气里的阻力像被切割,世界像被拉成一幅动图。他瞳孔一缩,感觉像能听到别人的呼吸变慢,能看到每一粒灰尘的轨迹。
但紧接着是一阵翻涌的反胃。胃里翻腾,酸味上冲,喉头一阵干呕。第一次真刀真枪的杀戮在身体里敲出回应。鼻腔里除了腥还有谷物和旧烟的味,头顶像有人用手掌拍了拍,眩晕想把他推倒。
他下意识想后退,想坐下,想把头埋进膝盖里。那一刻,苏雅的脸在脑中弹现——她刚才关门时的手扣、她把薄荷糖塞给他的动作、那句“别把我一个人扔下”。画面不大,但像钉子,把他硬生生钉在原地。呕吐感像被人按住脖子的手收紧,他咬紧牙,吞下一口苦涩的唾沫。
“快走!快走!”门缝里有人喊。他抬头,往回望去,雾里的轮廓还在摇摆。手心里的晶核还在发热,玉佩口袋里也回了一股暖流。那暖意像另一道锁链,把要倒下的感觉压回去一半。
“你没事吧?”中年大叔挪近一步,声音里有颤。
林舟把斧柄撑地,稳住呼吸。胸口的呼吸像回声室里的鼓点。他把手里的血擦在裤脚,把那几颗晶核放进随身的细布袋里,动作干净、连贯。眼睛里,是一种他自己都有点陌生的冷静。
“先把你家门窗关好。”他说,声音还有点粗,但命令里带着伸手可以依靠的质感,“别乱跑,别成群。”
大叔点头,颤声:“行。谢谢……谢谢你。”他说得像念一段经。
林舟站起,抻了抻肩膀。腿脚不像刚才那么沉了,速度回到可控的区间。他检查了斧刃,刀刃带着微生的血光,雾把那光削成冷亮的线。他把斧头擦拭干净,封进衣内的隐蔽袋,扣好拉链。动作像做一个流程:清理、封存、检查装备。
回到苏雅门口时,门缝半开,掌心里攒着的热度像一盏没熄的灯。她把门一推,把人一把抱住,身体贴得很紧。她的衣角湿了,手指在他肩膀后抓着,指甲把布料挠出几道浅浅的白。
“你……”她的声音卡住,像被太多问题堵住,“你怎么……身上有血?”
“没事。”他把手轻搭她背后,手指还带着斧柄的温度,“只是路上碰到几只不对劲的猫。你先坐下,喝点水,别动。”他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递到她手里。
她手抖,接过水,一边盯着他手臂上细碎的划痕和血渍,一边说不出后续的词。屋内空气像被压缩,窗帘后的塑料被光影拉出条纹。她的眼睛红了,像刚熬过泪水。
“你应该告诉我你要出去。”她低声又说,语气里有责怪,也有担心。
他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手在裤袋里摸到那颗薄荷糖,指尖触到砂粒般的外壳。他把头微微低下,让视线和她相齐:“你不用担心我。别再让门半开了,好吗?有人会跟踪的。”
她抿了抿嘴,像是在整理情绪。然后把手放在他手背,吃力地握了一下:“不要再让我一个人了。”
他看着她的手。手心的温度稳稳当当。胸口不再翻涌那么厉害,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撑着。那种感觉不像以前的恐惧或后悔,像是把某个迟到的答案交上去。他点了点头,声音低沉:“我在这儿。”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只有水瓶里水声和窗外远处模糊的哀号。林舟把拾来的晶核藏进青墟空间能触及的那层暗格里,手指在虚拟界面上划出一条标签:晶核——未鉴定。界面发出微弱的确认音,像奖章的轻响。
他把斧头换成布包好,放在床下一个更深的抽屉里,动作为守。苏雅盯着他,半信半疑,半安心。外面雾里的影子还在游动,但门链拴得牢牢,窗缝塞得密密。
夜色像一把大网笼罩下来,雾在街灯下泛出油糊的光泽。林舟坐在床沿,手指绕着玉佩转了一圈。口袋里的薄荷糖在此刻有了粗粝的味道。他想到那个在掌心里第一次变得快的感觉,想到猫胸口里弹出的晶核,想到苏雅握他手时的温度。
明天,他需要再去更远的地方找晶核——那东西显然能让他变强。他也知道,变强意味着别人会注意到;那意味着必须更谨慎地隐藏这一切。可现在,他还有个更直接的任务:把刚刚发生的事写到脑子里,记住如何在雾中把路踩稳,记住如何在半晌的眩晕里把呕吐压回去。章节在他把薄荷糖放进口袋,轻声对自己说一句“不掉队”,然后把屋门锁上,锁链上多扣了一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