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又咳了一声,声音闷闷的。
我站起身,腿蹲得发麻,一瘸一拐地朝床边挪过去,慢慢躺下。
可眼睛还是不敢闭上,满脑子都是那个井盖。
突然,隔壁传来重物摔地的闷响,“咚”的一声,震得空气都像凝固了。
我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走廊里很快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302房的病人他妈的又闹了,快叫张医生!”有人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和平时一样,白天我们被拉去跑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是让我们跑,活像在训练动物。
我咽了咽口水,努力往前跑。毕竟慢了可是要挨鞭子的。
一个女孩突然跑到我身旁,微微偏头,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贴着耳朵说:“你好。”
她的声音轻得像树叶落地。
我侧过头看向她,还来不及回应。
“发什么呆!跑快点!”一声怒吼从背后劈过来,声音裹挟着催促和威胁。
她忽然踉跄了一下,膝盖重重砸在地上,“咚”的一声闷响。我停下脚步,伸出手扶住她的胳膊。
她咬着嘴唇撑地站起来,膝盖已经蹭破了皮,血珠子冒了出来。
我松开手,余光瞥见看守抬起鞭子甩了过来。“啪”,鞭梢抽在小腿上,火辣辣的疼。
我咬紧牙关,没喊出声。
下一秒,她也挨了一鞭子,但奇怪的是,她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像是一块冰冷的石板。
我继续往前跑,她也跟在我旁边,膝盖上的血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她喘着气,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还没等我回答,看守又吼起来:“不许说话,再快点!”接着便是“啪啪”两声,鞭子抽在背上,疼得让人直抽气。
我斜眼看了她一眼,她脚步已经开始踉跄,可还是咬着牙坚持跑。
耳边听见看守的骂声、人群的喘息声,还有女孩膝盖上血液滴落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几圈跑完,哨声响起,我们才敢停下。
我弯腰喘气,汗水顺着脸颊滑下来,地上的血迹混着尘土,在阳光下显得异常鲜明。
她蹲在地上,膝盖上的伤口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抬头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我叫江晚,晚安的晚。你叫什么?”
我低声回答:“林多余。”
远处传来一阵哨声,几个黑衣看守朝这边走来。我们赶紧站好,低着头,不敢多话。
江晚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刚好挡住我看守的方向。我愣了一下,她却装作没发现似的,站得笔直。
看守扫了一眼人群,目光在江晚膝盖上的伤口停留片刻。我下意识绷紧身子,可他只是皱了皱眉,什么也没说。
江晚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可她连手指都没有动一下。
我盯着她微微颤抖的小腿,她忽然转过头,嘴角轻轻扯了一下,露出一个极浅的笑。
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看守迈了两步,手中的鞭子晃了晃,发出“呼呼”的声音。
江晚膝盖上的血痂裂开了,一滴血顺着小腿滑下来。她却像感觉不到似的,站得比谁都直。
看守皱着眉往后退了一步,转身离开。我松了口气,才发现手心里全是汗。
江晚轻轻动了动脚踝,血迹在地上蹭出一道暗红。她低声说:“没事。”
声音里却透着些许颤抖。我抿了抿嘴,问:“你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她低头看着膝盖上的伤口,声音很轻,像是怕被听见:“记不清了,很久吧。”
顿了顿,补充道:“他们说我得‘治’好了才能出去。”
我看她一眼,没接话。远处的看守正盯着这边,手里的鞭子晃来晃去,让人心里发毛。
江晚悄悄往我这边挪了半步,低声问:“你呢?你怎么进来的?”
我扯了扯嘴角,语气有些涩:“家里不要我和我哥了,就把我俩打包送这儿来了。”
她愣了一瞬,嘴唇动了动,最后只说了句:“对不起。”
我没接话,只是抬头看向天空。太阳刺得眼睛疼,照得人心里烦躁。
风拂过,她的头发扫过我胳膊,有点痒。
我们就这么站着,阳光洒在身上,却一点都不暖和。江晚忽然开口:“你看天上那朵云,像不像一只狗?”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那云确实像一只歪着脑袋的狗,模样滑稽。
我不由自主笑了一下,又赶紧压住情绪,怕被远处的看守察觉。
“挺像的。”我说。
她也笑了,嘴角稍微扬起,但笑容并没有到达眼里。她盯着那片云,眼神空洞得吓人。
“以前我总喜欢看云,躺在家后院的草地上,一看就是一整天。”她的声音轻得仿佛自言自语,“现在……好像连云都变了,变得不那么像云了。”
我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守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我下意识站直了些,余光中看见江晚收起了那一抹浅笑,恢复了僵硬的站姿。
风比刚才大了些,卷起地上的尘土。我眯了眯眼,发现天上的云狗被风吹散了,变成一片模糊的白。
江晚低声说:“它跑了。”她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带着一种莫名的空荡。
她膝盖上的血还在往下淌,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像是给风做标记。
远处的看守又吼了几声,声音混着风,听不清楚。江晚动了动脚,把血迹蹭得更开了。
她没再说话,只是低头站着,头发被风吹得扫来扫去。
我看了一眼她膝盖上的伤口,又看了一眼远处的天。云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什么都没剩下。
风还在吹,比之前更大了。
“我去找我哥了,你膝盖上的血得处理一下。”我说。她点了点头,头发再次扫过我的胳膊,有点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