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的肩膀猛地一颤,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戳了一下。他抬起头,眼神虚浮地看向我,脸上的表情闪闪烁没个定数。“你裤兜,”我抬手指了指,语气平静得连自己都意外,“糖化了。”
他慌忙低头,手忙脚乱地往裤兜里掏,半融化的糖块黏在糖纸上,软塌塌的一团。
远处保安又一声吆喝传来,他攥紧那团糖,拔腿就往回跑,跑了两步却又突然回头看。
我站在原地没动,目光追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拐角处。
手掌心里还残存着他刚才塞馒头时传来的温度,暖得让人有点恍惚。
风轻轻吹来,带着些许凉意,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心思慢慢飘远——周野会不会撒谎?要是真……干脆跑吧!
夜深人静时,我躺在铁架床上翻了个身,床板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呀”。
天花板上的水渍斑驳不清,像某种说不上名字的图案,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
窗户缝里钻进几缕冷风,夹杂着浓浓的铁锈味,直往鼻子里灌。
突然,笼子那边传来一声闷哼,低沉却清晰。
我顾不得赤脚,“噌”地跳下床,跑到笼子边压低声音喊了一句:“哥?”手心紧紧抓着冰凉的铁杆,冷意顺着指尖一路爬上臂膀。
笼子里,我哥蜷缩在角落,听见我的声音后缓缓抬起头。
嘴角挂着血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在一闪一闪的灯光下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他的嘴唇动了动,沙哑的声音透着疲惫:“没事,就是他们今天用了点新玩意儿。”
“什么样的新玩意儿?”我紧张地问,手不自觉地抓紧了铁栏杆,指节泛白。
可他没回答,只是偏过头去,声音微弱而颤抖:“反正挺疼的,你别问了。”
我的眼眶一下子热了,赶紧用手背胡乱擦了擦。谁知越擦眼泪越止不住,啪嗒啪嗒砸在地上,溅起点点尘埃。
也许是听到哭腔,我哥低声问了一句:“你哭了吗?”
我摇摇头,却怎么也掩饰不住满脸的泪痕。“没哭!”嘴上逞强,但鼻尖还是酸得厉害。
他伸手想替我擦掉眼泪,却被冰冷的铁栏杆挡住。那只布满伤痕的手指在铁栏上蜷了蜷,像是忍耐某种难以言喻的痛楚。
笼子里的灯又闪了几下,光线忽明忽暗,把他脸上的阴影拉扯得扭曲又模糊。
“别哭了。”他轻声劝道,嗓音低得几乎融进黑暗里,“我真的没事。”
可我根本听不进去,咬紧嘴唇拼命摇头,眼泪却依旧决堤般往下淌。
他叹了口气,把手收回去靠在墙角,闭着眼喘了几口气,似乎连多说一句话都耗尽了全部力气。
我蹲在笼子旁边,手指扣住铁栏杆,小声问:“哥,你冷不冷?”
“不冷。”他勉强扯出一点笑意,声音虚弱,听起来却很笃定。
话音刚落,笼子里的灯又闪烁了几下,然后彻底熄灭,四周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
只有墙角依稀能辨认出他蜷缩的轮廓,安静得让人心头发紧。
“多余,赶紧去睡吧。”他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低低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不睡,我要陪你。”我倔强地回应,手依然牢牢抓着冰冷的铁栏杆,不肯撒开。
没过多久,笼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他在挪动身子。
紧接着是一阵断断续续的喘息声,听着叫人揪心。“多余,听我说……”他刚开口,脚步声便从走廊另一端急促地逼近。
我慌忙躲到墙边,看守提着棍子走过,手电筒的光柱扫过笼子,把铁栏杆的影子密密麻麻地投在地上。我屏住呼吸,生怕被发现。
“快回去,别让他们看见你蹲在这儿。”我哥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湮没在黑暗中。
我死死咬住嘴唇,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摔在地上碎成无数细小的珠子。
“呜……”我抽泣着,连忙用手背去擦,可越擦越多。
“你个爱哭鬼。”他低声骂了一句,语气里却藏着一丝宠溺。
“你才爱哭!”我哽咽着反驳,声音沙哑,“你比我还爱哭!”
他轻笑了一声,笑声低不可闻,听起来更像是叹息。“行了,快去睡吧。”
我倔强地蹲在那里没动,手还握着冰凉的铁栏杆,舍不得离开。
“我给你讲个故事,你乖乖去睡好不好?”他忽然提议。
我没应声,抽了抽鼻子继续盯着笼子里面黑乎乎的轮廓。
“从前啊,大海里有一条小鱼,它总觉得自己是条鲨鱼。”他开始讲述,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结果有一天,它撞上了渔网,差点被捞走。可它不怕,反而冲着渔网张嘴就咬,把网线扯得七零八落,最后整片海的鱼都跟着它逃了出去。”
停顿片刻,他轻轻笑了笑,语气带着些许感慨:“你知道吗,有时候傻大胆比聪明管用得多。”
我吸了吸鼻子,终于止住了眼泪,但还是忍不住追问:“哥,你是不是……在说我?”
“你个笨蛋。”他低声笑着,疼意混杂在语气里,“快回去睡觉。”
这次我没有再争辩,只是默默地蹲在那里,感受着铁栏杆上传来的寒意,心里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