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氏集团三十周年庆典,选址在城中最顶级的七星级酒店宴会厅,流光溢彩,冠盖云集。水晶吊灯折射出万千光芒,映照着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商界名流、资深媒体人、合作伙伴齐聚一堂,共同见证这场横跨三十年的商业传奇盛宴。傅承聿作为傅氏掌舵人,无疑是全场最核心的焦点——他身着高定黑色西装,剪裁利落的面料勾勒出挺拔身形,那头标志性的银发在灯光下泛着冷冽而华贵的光泽,举手投足间皆是久经上位的沉稳气场,与人交谈时眉眼带笑,却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疏离,早已是商界公认的传奇人物。
唯有傅承聿自己知晓,这层完美的表象下,是怎样翻涌的焦灼与渴望。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内袋里的丝绒盒子,心脏随着时间的推移越跳越快。温书意答应出席,是以古画修复领域泰斗“S”大师的身份——这是他耗费数月心力促成的合作,也是他精心铺排的最后一步棋。他想在所有人面前,用一种最极致、最决绝的方式,将自己的悔恨与祈求,摊开在她眼前。
晚会进行到高潮,司仪用激昂的语调邀请傅承聿上台致辞。聚光灯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全场掌声雷动。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稳步走上铺着红毯的舞台,从司仪手中接过话筒。原本秘书团队精心撰写的感谢词,早已烂熟于心,字里行间皆是对过往的总结与对未来的展望。可当他的目光穿透人群,精准落在宴会厅角落那个身影上时,所有的筹划、所有的理智,瞬间土崩瓦解。
温书意穿着一身月白色改良旗袍,领口绣着细碎的银线暗纹,衬得她肌肤胜雪,气质清冷如月下寒梅。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偶尔与身旁的合作伙伴颔首交谈,即便身处喧嚣,也自带一份遗世独立的沉静,哪怕只是一个侧影,也足以让傅承聿心神失守。
他握紧话筒,指节泛白,深吸一口气,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整个宴会厅,打破了原本的热烈氛围:“感谢各位拨冗莅临傅氏三十周年庆典,今晚,我本该与大家一同回顾过往、共话未来,但此刻,我想借这个机会,说一些题外话——一些藏在我心里,整整五年的话。”
话音落下,全场渐渐安静下来,原本喧闹的交谈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好奇地望向台上,眼中满是探究。记者们更是敏锐地嗅到了“大新闻”的气息,纷纷举起相机,镜头对准傅承聿,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傅承聿的目光,自始至终牢牢锁定着温书意,仿佛整个璀璨的宴会厅、所有的宾客,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让他魂牵梦萦、悔恨终生的身影。他的眼神里,褪去了往日的冷硬与傲慢,只剩下前所未有的真挚、痛苦,以及深入骨髓的卑微。
“五年前,我犯了一个无法饶恕的错误。”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血腥味的疼,“我被权力和自负蒙蔽了双眼,盲目、自私、冷酷到了极点,亲手伤害了那个我本应用生命去珍惜、去守护的人。我亲手推开了她,也差点永远失去了做父亲的资格。”
台下瞬间掀起一阵细微的骚动,交头接耳的声音此起彼伏。不少人早已听闻傅承聿与那位神秘“S”大师的过往传闻,此刻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角落的温书意,眼神里的探究更甚。温书意微微蹙眉,放在膝上的手悄然握紧,指腹深深陷入掌心,一丝尖锐的痛感让她保持清醒——她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五年来,我每一天都活在无尽的悔恨里。”傅承聿的声音愈发沙哑,眼眶微微泛红,却倔强地不让眼泪落下,“我像疯了一样找她,动用了所有能调动的力量,跨越了无数城市,只为能再看她一眼。我开始学着改变,学着放下身段,学着如何去爱、去付出,哪怕只是远远地守护在她和孩子身边,我也甘之如饴。我知道,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挽回;有些过错,本就不值得被原谅。”
他停顿了一下,胸膛剧烈起伏,像是在积蓄着最后的勇气。然后,在全场数百道目光的注视下,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哗然失色的举动——
傅承聿缓缓地、毫不犹豫地,单膝跪了下来。
膝盖与坚硬的舞台地面碰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清晰。他面向温书意所在的方向,脊背挺得笔直,却难掩那份深入骨髓的卑微。
高高在上的傅氏总裁,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杀伐果断、冷硬无情的男人,那个从不肯向任何人低头的天之骄子,此刻,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放下了所有的骄傲与尊严,卑微地跪了下来!
宴会厅里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连悠扬的背景音乐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无数道震惊、错愕、难以置信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舞台上的傅承聿,又转向角落里的温书意,空气中弥漫着极致的张力。闪光灯开始疯狂闪烁,“咔嚓咔嚓”的声响此起彼伏,记录下这足以轰动整个商界和社交圈的震撼一幕,每一张照片,都将成为 tomorrow 的头条焦点。
傅承聿仰着头,目光穿过人群,望向那个清冷的身影,虔诚得如同信徒仰望神明。他从西装内袋里取出那个丝绒盒子,缓缓打开——一枚切割完美的蓝钻戒指静静躺在其中,色泽浓郁如深海,璀璨的光芒刺得人眼睛发疼,一看便知价值连城,却远远不及他眼中那份孤注一掷的祈求。
“书意,”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清晰,“我不求你立刻原谅我,我知道,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我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一个用我的余生,来忏悔、来弥补、来好好爱你和安安的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清晰而坚定地喊出她的名字:“温书意,嫁给我,好吗?让我用剩下的所有时间,来证明我的真心,来偿还我犯下的罪孽。”
全场依旧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锁在温书意身上,等待着她的回应。这像是一场世纪求婚,却无关浪漫,只剩下震撼与难以置信的荒诞,以及傅承聿那份近乎悲壮的卑微。
温书意在最初的惊愕过后,脸上的神色渐渐恢复了平静。那平静,不是波澜不惊,而是历经风雨后的淡漠,比任何愤怒或激动都更让傅承聿心慌意乱,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连一丝回响都没有。
她缓缓地站起身,动作从容不迫,没有丝毫的慌乱或犹豫。月白色的旗袍在灯光下流动着柔和的光泽,衬得她身姿愈发挺拔,宛如一株临霜独立的寒松。
没有羞涩,没有感动,没有眼泪,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她一步步走向舞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笃、笃、笃”,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清晰,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也敲在傅承聿早已紧绷的神经上。她走到傅承聿面前,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掠过他手中那枚耀眼的蓝钻戒指,没有丝毫停留,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她只是微微俯身,从傅承聿颤抖的手中,轻轻拿过了那只麦克风。
傅承聿的心,随着她这个动作,一点点沉入无边的冰窖,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温书意直起身,转过身,面向全场宾客。她脸上缓缓绽开一抹微笑,得体、优雅,却带着疏离到极致的淡漠,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宴会厅的每个角落,清晰、冷静,没有一丝波澜,却字字诛心:“感谢傅总厚爱,为我准备了如此隆重的……‘歉意’。”
她刻意将“歉意”二字咬得略微重了些,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像是在评价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趣事。
“只是很遗憾,”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惊愕的众人,最后淡淡地落回仍单膝跪在地上的傅承聿脸上,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我的人生规划里,从来都只有事业和我的孩子。而你,傅承聿,”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如同冰锥般刺入傅承聿的心脏:
“你只是个意外的过去式。”
说完,她将麦克风轻轻放回身旁早已呆若木鸡的司仪手中,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利落,仿佛只是处理完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后,她转身,在一片极致的寂静和无数道惊骇、同情、探究的目光中,脊背挺得笔直,步伐沉稳而坚定,没有回头看一眼那个仍跪在台上的男人,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宴会厅,背影清冷,却带着一种挣脱枷锁后的洒脱。
留下傅承聿,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像一尊瞬间被风化的雕塑,僵在原地。手中的蓝钻戒指依旧璀璨,此刻却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刺眼的笑话,映照着他的狼狈与不堪。
当众求婚,当众被拒。
追妻火葬场的烈焰,在这一刻,达到了最炽烈的顶点,熊熊燃烧,将他所有的尊严、期望、五年的悔恨与数月的努力,焚烧殆尽,只余下一片冰冷的灰烬。
(第二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