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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卑微的追求

傅先生的追悔

“苦肉计”的彻底溃败,如同一记淬了冰的重锤,狠狠砸在傅承聿的心上,将他最后一点残存的、试图用算计换取靠近的幻想击得粉碎。他站在空无一人的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刺鼻,窗外的阳光明明刺眼,却照不进他心底的阴霾。他终于清醒地意识到,在如今的温书意面前,任何带着目的性的接近、任何掺杂着利益的示好,都不过是自欺欺人,只会让她更加看清他骨子里的卑劣与自私,可笑又可悲。

那些年的傲慢与偏执,那些用资本和权力筑起的壁垒,如今都成了横亘在他与她之间最锋利的鸿沟。他必须彻底推倒过往的自己,放下所有身段与算计,用最原始、最笨拙,也最纯粹的真诚,重新学着靠近——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

一场漫长而卑微的追求,就此拉开序幕。

他不再动用傅氏的资源制造“偶遇”,不再试图通过商业合作强行闯入她的生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克制到极致的守望。他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孤魂,小心翼翼地徘徊在她和孩子的生活边缘,始终保持着她能接受的、绝对安全的距离。

他摸清了她工作室的作息规律,知道她对工作极致较真,常常为了一幅古画的修复细节加班到深夜。于是每个可能晚归的夜晚,他都会提前将车停在工作室楼下最不起眼的角落,车窗降下一丝缝隙,目光牢牢锁定着她办公室那扇亮着的窗。城市的霓虹在车身上流转,车内一片寂静,只有他平稳的呼吸声,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直到那扇窗的灯光熄灭,直到她略显疲惫的身影出现在楼下,直到她安全坐上助理的车,车子汇入车流消失在夜色中,他才缓缓发动引擎,沿着相同的路线默默跟一段,确认她的车顺利拐进小区,才调转方向,独自驶回空旷的别墅。他从没想过要让她知道这份守护,这份沉默的付出,于他而言,只是赎罪路上最微不足道的自我慰藉,只求心安。

他记得她向来注重饮食健康,尤其是安安的营养,更是半点不敢马虎。为此,他动用私人关系,搜罗了国内外数十家顶级有机食材供应商,从新西兰的有机牧场到云南的生态农庄,从深海野生海鲜到无农药种植的蔬果,每一份食材都经过层层筛选,确保绝对安全无污染。起初,他匿名将食材送到她家门口,温书意警惕性极高,几次都原封不动地退回,附言“无功不受禄”。傅承聿没有气馁,只是换了更低调的方式,托人联系了她所在小区的物业,以“社区有机农场体验计划”的名义,让食材定期配送。他不敢留下任何与自己相关的痕迹,甚至特意嘱咐配送员不要多言,只希望她和安安能吃得安心一点,再好一点。

他还开始学做饭。

这对傅承聿来说,是此生从未有过的挑战。作为傅氏集团的掌舵人,他的双手向来只用于签下千亿合同、掌控商业命脉,何曾碰过锅碗瓢盆?他家的顶级厨房,配置着全球最先进的厨具,却常年蒙尘,从未真正开过火。如今,他系着与身份格格不入的棉质围裙,站在光洁的料理台前,对着平板电脑上的食谱,笨拙地模仿着步骤。热油溅在手上,灼出细密的红痕,他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用冷水冲了冲,继续翻炒;切菜时不小心切到手指,鲜血渗出,他找了创可贴草草包扎,目光依旧停留在食谱上。那些烧焦的饭菜、调味失衡的汤羹、形状怪异的点心,堆满了垃圾桶,可他从未想过放弃。他一遍遍练习,一遍遍改进,脑海里反复浮现的,是安安大口吃饭的可爱模样,是温书意眉眼间或许会有的一丝笑意。他想,或许有一天,他能有机会为他们做一顿像样的饭,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吃完,哪怕她永远不会知道这顿饭的出处,也好。

他还开始疯狂弥补那些年错过的、关于她的一切。他收集了所有古画修复领域的专业书籍,从基础的《文物修复导论》到晦涩的《中国古代书画装裱修复技术》,摆满了书房的整整一个书架。他报名了线上艺术史课程,哪怕工作再忙,每天都会抽出两个小时认真听课、做笔记。他不再是那个试图用资本干预她事业的傲慢者,而是努力让自己变成一个能理解她工作、能与她有共同语言的学习者。他投资的艺术品项目,也悄然改变了方向,不再只看重商业价值,而是更多地倾向于那些具有深厚文化底蕴、修复难度极高的濒危作品——不为别的,只为能离她的世界更近一点,能在未来某个或许存在的契机里,与她聊起这些时,不至于一无所知。

这场卑微的追求中,唯一的光亮,来自于安安。

自从公园那次“意外”后,这个心思纯粹的孩子,似乎对这个“头发很奇怪、看起来有点孤单”的叔叔产生了一丝模糊的好奇。有一次,傅承聿实在克制不住对孩子的思念,又去了那个公园,远远地坐在长椅上,目光追随着安安奔跑的身影。那天安安在玩遥控车,车子不知怎么就偏离了方向,“嗖”地一下滑到了傅承聿的脚边。

傅承聿的心脏猛地一跳,他下意识地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小车,指尖拂去车轮上沾染的草叶。安安很快跑了过来,小小的身子站在他面前,仰着肉嘟嘟的小脸,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没有丝毫害怕,只有孩童特有的纯真探究。

那一刻,傅承聿感觉自己冰封已久的心,像是被春日的暖阳融化,柔软得一塌糊涂,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他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哽咽,挤出一个自己能做到的、最温和的笑容,声音放得极轻,生怕吓到眼前的小家伙:“不客气。”

温书意很快就跟了过来,她的脚步有些急促,走到安安身边,立刻将孩子拉到自己身后,警惕地看着傅承聿,眼神依旧疏离冰冷,像一层厚厚的冰壳。但这一次,她没有立刻带着孩子转身离开,或许是顾及到安安还握着傅承聿递来的遥控车,或许是不想在孩子面前太过失礼。

傅承聿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他没有趁机多说一句话,也没有流露出任何逾矩的神情,只是礼貌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朝温书意微微颔首,然后主动后退了三步,拉开了足够安全的距离。他用行动清晰地表明,他只是偶然出现,绝无半分打扰之意。

那次之后,傅承聿似乎摸到了一点与他们相处的门道。他不再试图直接与温书意对话,不再奢望能立刻得到她的原谅,而是将所有的耐心和温柔,都倾注在安安身上。他会“偶遇”在小区的游乐场,带着一些设计精巧、价格适中、不会显得刻意贵重的玩具或绘本,悄悄放在安安常坐的长椅上,然后退到远处的树荫下,看着安安发现礼物时惊喜的笑脸。他会在安安玩耍时,默默站在不远处,若是安安不小心摔倒,他也只是克制地停下脚步,看着温书意上前安抚,直到孩子重新露出笑容,他才松一口气,悄然离开。偶尔,安安会朝他这边看过来,他会立刻扬起一个鼓励的微笑,看着孩子挥着小手跟他打招呼,那一刻,所有的苦涩似乎都有了慰藉。

温书意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依旧沉默,依旧保持着清晰的界限,但或许是傅承聿持之以恒的“无害”表现起了作用,或许是孩子眼中的喜爱让她不忍太过决绝,她不再像最初那样,一见到他就立刻带着孩子离开。她默许了这种隔着一段安全距离的、无声的“陪伴”,就像默许了窗外偶尔掠过的飞鸟,虽在视野里,却不构成打扰。

对于傅承聿送来的东西,无论是有机食材还是孩子的玩具,她不再退回,而是照单全收。但她总会让助理在第二天,要么送回价值相当的回礼,要么将等价的钱款捐给慈善机构,并附上清晰的捐赠证明,一丝不苟,不欠分毫。

傅承聿每次收到那些回礼或捐赠证明时,心中都苦涩难言。他清楚地知道,这是温书意划下的界线,清晰而冰冷,宣告着他们之间早已不存在任何“亏欠”,也意味着她从未真正接纳他的示好。但他没有气馁,甚至觉得有了一丝微光——至少,她不再像从前那样,对他的一切都避之不及。那堵坚不可摧的冰墙,似乎在日复一日的坚持中,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裂缝,足以让他抓住这一点点希望,继续走下去。

他不再奢求原谅,不再强求一个圆满的结果。他只想用余生,就这样默默地、远远地守护着他们,用他迟来的、笨拙的、卑微的追求,去赎他当年犯下的滔天大罪。

这场追妻火葬场,他心甘情愿地走,哪怕前方是永无止境的灰烬与煎熬,哪怕最终只能停留在原地,远远望着她和孩子的幸福,他也甘之如饴。

(第二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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