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林薇薇的事情后,傅承聿的人生只剩下一个唯一且坚定的目标——寻找温书意。
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资源,不计成本,不问代价。傅氏集团遍布全球的情报网络被全数激活,昔日用于监控商业对手、抢占市场先机的力量,如今全数转向一个单一目标:搜寻一个可能存在于世界任何角落、早已抹去过往痕迹的女人。他以天文数字般的悬赏金额,同时雇佣了三家全球最顶尖的私人调查机构,要求他们共享线索、全力协作,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不能放过。
那些日子里,傅承聿的私人飞机几乎成了空中穿梭的候鸟。但凡有一点与温书意相关的风吹草动,无论距离多远,无论他正在处理多么重要的事务,都会立刻放下手头一切,亲自飞赴现场。他的护照上以惊人的速度盖满了各式各样的签证印章,每一枚印章背后,都是一场跨越山海的奔赴,一场孤注一掷的期待。
第一个线索来自南欧一个临海小镇。调查员在汇报中提到,当地有一位亚裔女子曾在半年前短暂居住,气质沉静,总是独来独往,以售卖手绘明信片为生。女子的年龄、身形与温书意高度吻合,且逗留的时间点,恰好与温书意“坠海”后悄然离开国内的时间线衔接。更让傅承聿心跳加速的是,调查员传回的一张模糊照片里,女子低头作画时的侧脸轮廓,与他记忆中温书意的模样有七分相似。
那一刻,傅承聿正在主持一场关乎傅氏海外市场布局的跨国并购谈判,视频会议另一端坐着十几个跨国集团的高管。他只匆匆留下一句“会议暂停,后续由陈默跟进”,便不顾所有人错愕的目光,起身抓起外套,直奔机场。私人飞机在两小时内完成备航,载着他朝着那个充满阳光与咸腥海风的小镇飞去。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里,傅承聿几乎没有合眼。他反复看着那张模糊的照片,指尖摩挲着屏幕上女子的轮廓,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既有失而复得的狂喜,又有害怕再次落空的忐忑。他甚至开始想象重逢的场景,想象自己站在她面前,该说些什么,该如何祈求她的原谅。
抵达小镇时,正是当地的清晨。地中海的阳光温柔地洒在青石板路上,海浪拍打着礁石的声音清晰可闻,空气中弥漫着海盐与柑橘的清新气息。傅承聿没有休息,立刻拿着温书意的清晰照片,挨家挨户地询问。他走访了镇上的咖啡馆、民宿、工艺品店,甚至拦住了晨练的居民和海边的渔民,语气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与卑微。
终于,在小镇中心广场旁一个小小的工艺品摊位前,头发花白的老店主看着照片,露出了恍然的神情:“哦,你说温啊!我记得她!”
傅承聿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紧紧攥着拳头,指节泛白,声音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您认识她?她现在在哪里?”
“她是个很安静的姑娘,画得一手好画。”老店主回忆着,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她的明信片都画着我们小镇的风景,色彩特别温柔,很多游客都喜欢。不过她几个月前就离开啦,说是要去北边的城市,找更好的发展机会。”
“北边哪里?”傅承聿急切地追问,眼神里满是希冀,“您知道具体是哪个城市吗?她有没有留下联系方式,或者说过要去做什么?”
老店主遗憾地摇了摇头,摊了摊手:“不清楚呢。她性子很淡,很少跟人提起自己的事,也没说过具体要去哪个地方。只是有一天收摊后,就再也没来过了。我还以为她只是暂时离开,没想到走得这么突然。”
希望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干瘪下去。傅承聿站在那个已经换了新主人的小摊前,看着摊位上摆放的、风格与温书意截然不同的纪念品,只觉得眼前的阳光格外刺眼。周围是三三两两谈笑风生的游客,孩子们拿着冰淇淋奔跑嬉闹,空气中满是度假的欢乐气息,可这一切都与他格格不入。
她曾离他如此之近,近到呼吸过同一片海的气息,踏过同一条石板路,可他还是晚了一步,像指间沙,像风中烟,她悄无声息地从他的世界里再次溜走。傅承聿漫无目的地在小镇上走了很久,脚下的青石板路温暖而坚实,却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无家可归的游魂。他走到海边,看着湛蓝的海水一遍遍冲刷着沙滩,仿佛要将所有的痕迹都抹去,就像温书意抹去自己的过往一样。
第二次线索,指向北欧一个以艺术闻名的冰雪之城。调查机构传来消息,当地一个小型教堂的壁画修复项目中,出现了一位名为“Wen Xun”的东方修复师。这位修复师技艺精湛,对色彩和笔触的把控极具天赋,其专业素养备受项目组赞誉。更关键的是,“Wen Xun”的化名中,“Xun”字恰好与温书意当年求学时的导师姓氏一致——那位导师是温书意最敬重的人,她曾在日记里多次提及。
这个发现让傅承聿再次燃起希望。他立刻飞往那个被冰雪覆盖的城市,落地时,天空正飘着鹅毛大雪,整座城市银装素裹,安静得如同童话世界。傅承聿没有丝毫欣赏美景的心情,他按照地址找到那个教堂时,雪花正落在教堂的尖顶上,给古老的建筑镀上了一层圣洁的白。
他走进教堂,壁画修复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几位工作人员正在进行最后的收尾。傅承聿的目光在人群中急切地搜索,却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拉住一位项目负责人,拿出温书意的照片,语气急切:“请问,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位叫Wen Xun的东方修复师?她在哪里?”
项目负责人看着照片,点了点头:“是的,Wen确实参与了我们的项目,她的技术非常出色。不过很抱歉,项目已经在一周前正式结束了,她当天就离开了。”
“离开?去哪里了?”傅承聿追问,心中的不安再次蔓延,“她有没有说过下一个目的地?或者留下什么联系方式?”
“她接了下一个修复邀约,好像是去了中欧的一个古城,但具体是哪里,我们也不清楚。”项目负责人遗憾地说,“她性格比较内敛,很少和人深交,离开时只是简单告别,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
再一次,扑空。
傅承聿站在教堂里,看着那些被精心修复过的壁画,色彩鲜艳,笔触细腻,仿佛能看到温书意专注工作时的模样。她一定是穿着白色的工作服,戴着口罩,眼神专注而认真,指尖握着修复工具,一点点抚平岁月留下的痕迹。可如今,教堂依旧,壁画依旧,唯独那个他苦苦寻觅的人,早已不知所踪。
他走出教堂,大雪依旧纷飞,落在他的白发上,几乎与发丝融为一体。他没有打伞,任由雪花落在脸上、肩上,冰冷的触感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这座城市很美,安静而纯粹,像温书意的性格,可这份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将他的希望再次冻结。
一次又一次,希望燃起,又迅速被现实无情地浇灭。
东南亚的某个热带海岛传来消息,有人见过一位气质清冷的亚裔女子在海边写生;中欧某个宁静的古都里,有一家小众画廊展出过署名“安”的画作,风格与温书意极为相似;甚至在一个偏远到需要辗转飞机、火车、汽车才能抵达的山村,有人说曾见过一位外来的女子,教村里的孩子画画。
傅承聿的足迹遍布全球,每一个线索都像黑暗中的一点微光,吸引着他奋不顾身地奔赴。他在热带海岛的雨林里穿梭,蚊虫叮咬得他满身红肿;他在中欧古都的石板路上日复一日地徘徊,询问每一家画廊、每一个可能知情的人;他在偏远山村的土路上颠簸,忍受着简陋的住宿和饮食,只为了能找到一丝她存在过的痕迹。
可结果,总是不尽如人意。热带海岛的写生女子,是一位来自韩国的艺术家;古都画廊的“安”,早已移民海外多年;山村教画画的女子,只是一位短期支教的志愿者。每一次满怀期待地出发,每一次带着失望归来,傅承聿的内心,就在希望与绝望之间反复挣扎、备受煎熬。
他开始变得阴郁易怒,整个人身上都笼罩着一层低气压。傅氏集团的员工们明显感觉到,他们的总裁越来越难以捉摸。他可以在高管会议上,因为一份报告里一个微不足道的错别字而雷霆震怒,将文件狠狠摔在地上,吓得所有人都不敢出声;也可以长时间地坐在办公室里,对着墙上悬挂的世界地图发呆,眼神空洞得让人害怕,连陈默汇报工作时,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打扰到他。
他比以前更加拼命地工作,常常通宵达旦地处理文件,仿佛想用无尽的事务来麻痹自己,用身体的疲惫来掩盖内心的痛苦。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具高效运转的躯壳下,灵魂早已千疮百孔。他不再参加任何社交活动,拒绝了所有的相亲邀约,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却再也没有人能走进他的心里。
偶尔,在深夜里,傅承聿会独自开车,前往温书意“坠海”的那个悬崖边。车子停在悬崖顶端的观景台旁,他坐在车里,或者走到悬崖边,静静地听着脚下汹涌的波涛声,海浪拍打礁石的巨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悲伤。
他会一遍遍地问,问海风,问海浪,也问自己:“书意,你到底在哪里?”
“你是不是……真的已经不在了?”
后一个问题,他始终不敢深想,不敢说出那个残忍的字眼。那个可能的结果,如同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旦落下,足以将他彻底摧毁。
他开始收集所有与温书意有关的、微不足道的物品。他派人回到曾经的婚房,小心翼翼地收起她用过的画笔、颜料、素描本,甚至是她留在衣柜里的几件旧衣服。他将这些东西搬到自己的办公室,放在一个专门的柜子里,偶尔会拿出来看一看,摸一摸,仿佛这样,就能离她更近一点,就能感受到她残留的气息。
他还找到了她当年喜欢的那个牌子的香氛,每天都会在办公室里喷上一点。淡雅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让他恍惚觉得,她从未离开,只是像以前一样,安静地待在某个角落,看着他。
但更多的时候,是漫长的、令人窒息的等待和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希望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微弱地闪烁一下,便迅速被更深的黑暗吞噬。傅承聿常常在深夜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的城市灯火,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烈酒。酒精能让他暂时忘记痛苦,却也让他在清醒后,陷入更深的绝望。
这天晚上,傅承聿又一次站在自己位于顶楼的办公室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繁华却冰冷的城市。夜色浓稠,霓虹灯闪烁,车流如织,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可这一切,都无法温暖他那颗早已冰封的心。玻璃上映出他苍白憔悴的脸,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还有那头再也无法复原的、刺眼的白发。
世界如此之大,大到可以轻易藏起一个人,大到他踏遍千山万水,也找不到她的丝毫踪迹。
世界又如此之小,小到他闭上眼睛,全是她的模样;小到他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与她有关的回忆,都能感受到那份深入骨髓的思念与悔恨。
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和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缓缓地滑坐在地板上,双手抱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他开始意识到,这场寻找,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自我惩罚的、看不到尽头的流放。他伤害了她那么深,或许,这就是命运对他的惩罚,让他在无尽的寻找中,承受与她当年同样的孤独与痛苦,让他永远活在悔恨与思念之中。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会放弃。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只要没有亲眼看到她的尸体,他就会一直找下去。
为了赎罪,为了那份迟来的爱,也为了给自己破碎的人生,留下最后一点支撑下去的意义。
(第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