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高度紧张的准备中飞逝,转眼就到了案件首次正式开庭的日子。
开庭前一晚,纪云瓷几乎没睡。她把所有证据材料在脑中过了最后一遍,推演对方律师可能提出的每一个刁钻问题,预设好各种应对方案。这不是她经历过的最大标的额的案子,但无疑是最特殊、压力最大的一次。这不仅关乎胜负,更关乎信念,关乎她离开恒诚后独立执业的声誉,也关乎……沈墨深的未来。
清晨,她换上了一套深蓝色的定制西装,款式简洁利落,没有过多装饰。她站在镜子前,仔细系好扣子,将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镜中的女人,脸色略显苍白,但眼神锐利沉静,像一块经过千锤百炼的寒冰。
她拿起沈墨深送的那个小金属雕塑,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却奇异地带来一丝安定。她将它小心地放进口袋,像是携带了一枚护身符。
另一边,沈墨深也起得很早。她没那么多讲究,翻箱倒柜找出一套压箱底的黑色西装,虽然尺寸不太合身,但至少看起来像个正经当事人。她看着镜子里那个被束缚住的自己,感觉浑身别扭,但还是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龇了龇牙,给自己打气:“干翻他们!”
两人在法院门口碰头。沈墨深看到纪云瓷,眼睛一亮,凑过去小声说:“啧,纪律师,今天这造型,杀气腾腾啊,帅!”
纪云瓷没理会她的调侃,只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微微蹙眉:“领口歪了。”说着,很自然地伸手帮她整理了一下。
她的指尖不经意擦过沈墨深的脖颈皮肤,微凉,却让沈墨深像过了电一样,猛地一僵,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她梗着脖子,嘟囔道:“……事儿真多。”
法院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记者,长枪短炮对准了她们。奥古斯都基金的代表和律师团队也到了,阵容豪华,气势逼人。双方在台阶上狭路相逢,空气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奥古斯都的那个代表,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目光扫过纪云瓷,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仿佛在说“螳臂当车”。而当他的视线落到沈墨深身上时,则更加阴冷,像是在看一件即将被碾碎的物品。
沈墨深毫不畏惧地瞪了回去,甚至挑衅地扬了扬下巴。
纪云瓷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胳膊,低声道:“无视他,保存体力。”
走进庄严肃穆的法庭,沈墨深明显紧张起来。她不像纪云瓷那样熟悉这种环境,这里的一切——高高的穹顶、冰冷的座椅、法官席位的威仪——都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她下意识地靠近了纪云瓷一些。
纪云瓷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在走向当事人席位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别怕,跟着我的节奏。实话实说就好。”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定海神针一样,瞬间安抚了沈墨深躁动的心。沈墨深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全体起立!”
审判长入席,庭审正式开始。
首先由原告方,奥古斯都基金的律师陈述诉讼请求和事实理由。那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律师,言辞犀利,逻辑严密,将“抄袭”的指控包装得滴水不漏,引经据典,极力将沈墨深描绘成一个“江郎才尽”、“投机取巧”的剽窃者。
沈墨深在下面听得火冒三丈,拳头攥得死死的,几次想站起来反驳,都被纪云瓷用眼神和轻微的手势压了下去。纪云瓷只是平静地听着,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几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对方陈述的不过是一堆无关紧要的文字。
轮到被告方发言。纪云瓷站起身,从容不迫地走向发言席。那一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她微微向审判席鞠躬,然后抬起眼,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审判长脸上。
“审判长,各位陪审员,”她的声音清晰、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方坚决否认原告方的全部指控。这并非一桩简单的著作权纠纷,而是一起针对独立艺术家的、有预谋的、系统性的不正当竞争与商业诋毁行为。”
开场白就直接将案件性质拔高,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她没有急于反驳细节,而是先抛出了一个震撼的观点。
接着,她开始有条不紊地展示证据。她没有堆砌复杂的法律术语,而是用最简洁易懂的语言,配合清晰的图表和时间线,将对方证据中的漏洞一一揭示。
“关于证人林薇的证词,我方有充分证据显示,其与我的当事人存在重大利益冲突,且证词内容均为无法核实的单方主观陈述。更值得注意的是,该证人在出具证词前后,有来源不明的大额资金流入,其证词可信度存疑。”
“关于创作时间,原告方提供的所谓‘最早’时间戳,经技术分析,存在被篡改的重大嫌疑。相反,我方提供了我的当事人早在该日期之前,就已进行相关构思和创作的多种形式的证据,包括但不限于手稿、交流记录、以及……一段珍贵的早期工作影像。”
她适时地播放了沈墨深找到的那段内部交流会视频。虽然画面粗糙,但沈墨深充满激情地讲述灵感来源的样子,极具感染力和说服力。
“我的当事人,沈墨深女士,是一位具有独立人格和鲜明艺术风格的创作者。她的灵感来源于生活,来源于内心真实的情感涌动,而非对他人作品的拙劣模仿。原告方的指控,不仅是对她个人名誉的污蔑,更是对艺术创作规律本身的亵渎!”
纪云瓷的陈述,逻辑严密,证据扎实,更在关键处注入了情感的力量,既保持了法律人的理性,又成功地将沈墨深作为一个“活生生的艺术家”而非“冷冰冰的被告”立在了法庭之上。
沈墨深在下面听着,眼眶微微发热。她看着纪云瓷站在那儿,为她辩护,为她战斗,用她的方式守护着她的梦想和尊严。那一刻,她觉得之前所受的所有委屈和挣扎,都值了。
原告方律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显然没料到,这个“叛出”大律所的年轻女人,单打独斗竟能展现出如此强悍的专业能力和临场气势。
第一次开庭,主要是双方陈述观点和展示核心证据。虽然没有进行到最激烈的交叉质询环节,但明眼人都能看出,纪云瓷这边准备充分,反击有力,丝毫没有因为势单力薄而落于下风。
休庭时,记者们蜂拥而上,想要采访双方。纪云瓷巧妙地护着沈墨深,避开人群,快速离开了法院。
坐进车里,沈墨深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被汗湿了。她扭头看着旁边依旧冷静的纪云瓷,忍不住一拳轻轻捶在她肩膀上:“行啊你,纪律师!刚才帅炸了!你没看对方那老家伙的脸,都快绿了!”
纪云瓷系安全带的手顿了顿,淡淡瞥了她一眼:“只是开始。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别高兴得太早。”
话虽这么说,但沈墨深敏锐地捕捉到她嘴角那一闪而过的、极淡的弧度。
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法庭内的硝烟暂时散去,车内的气氛却有种并肩作战后的温暖与默契。
第一回合,她们顶住了压力,甚至略占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