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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逢源

陆菲颜

这时,一直稳坐主位、捻须不语的林老爷子(林劲松的父亲)轻轻咳嗽了一声。他是这个家的定海神针,也是那段惨烈历史的唯一见证者——他的儿子们,都牺牲在了战场上,只留下了林劲松这一根独苗。因此,他对眼前这满堂儿孙的热闹,有着比常人更深的感慨和珍惜。

他目光温和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看向陆暮明,语气带着长辈的歉意与一种深沉的托付:“小陆啊,家门不幸,让你看笑话了。劲松这几个猢狲娃娃,都是让他们爹妈给惯坏了,没个规矩体统,在你面前丢人了。你……多担待。” 这“多担待”三个字,分量极重,既是替儿孙道歉,也隐含着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对家族未来新成员的期许与请求。

陆暮明立刻收敛笑容,毕恭毕敬地微微躬身:“林爷爷,您言重了!这说明家里和睦,兄弟姐妹感情深!我羡慕还来不及!再说,秀珠什么脾气我知道,不打不闹不热闹!” 他这话既敬重了老爷子,也表明了自己是“一家人”的态度。

一旁的二哥林岳(林劲松的次子)也笑着帮腔,语气带着对陆暮明处事能力的认可:“爷爷,您就别操心了。我看暮明处事大气,有分寸,刚才调解小五和三姐那点陈年旧账,就很有一套嘛!是个能扛事、会办事的!” 这话既是宽慰太爷爷,也是给未来妹夫撑场面。

四哥林天(林劲松的四子)也笑嘻嘻地插话,带着林家特有的幽默感:“太爷爷,姐夫说得对!咱家就这传统,我大哥稳重,剩下我们这几个,加上三姐,那就是一台‘三国演义’,天天唱!姐夫,习惯就好,以后有你热闹的!”

得到太爷爷的认可和孙辈们的打趣,陆暮明心里更踏实了。他郑重地对老爷子说:“爷爷,二哥四哥,你们放心。我陆暮明别的不敢说,就是心大,经得起热闹!以后,我一定和秀珠一起,好好孝敬您和爸妈,跟哥哥弟弟妹妹们处好!”

老爷子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挥挥手:“去吧,秀珠那丫头,气性随她爹,倔。你去看看她。哄媳妇啊,得有耐心,更得有心。” 这是过来人,也是长辈的智慧点拨。

陆暮明心领神会,转身上楼。他回想起离家前父亲陆乔申的“秘籍”:“哄女人,道理要讲,但姿态要先做足!脸皮要厚,心眼要实!”

他敲响房门,面对林秀珠“滚”的怒吼,厚着脸皮挤进去,开始了他的“表演”——先是诚恳“忏悔”自己光顾看热闹,接着点明小五“考验”的实质,最后升华到“融入家庭、共担责任”的高度,并辅以“糖水蛋”的利诱和“四条狗债”的苦肉计。

陆暮明心领神会,转身上楼。但他没直接去敲门,而是脚步一拐,先钻进了厨房。

厨房里,二哥林岳和四哥林天果然正在收拾早饭的碗筷。陆暮明凑过去,掏出烟给两人递上,脸上堆起“有难同当”的苦笑:“二哥,四哥,救命啊!楼上那位祖宗,气饱了,真是一口没吃。这要是饿坏了,回头爸和爷爷问起来,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四哥林天机灵,立刻会意,用胳膊肘捅了捅二哥,挤眉弄眼:“二哥,露一手?咱妈的真传,你可不能藏着掖着,得让咱未来妹夫见识见识!”

二哥林岳稳重些,但看着陆暮明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也笑了,指了指灶台:“行了,别装相了。秀珠那丫头,从小就是个馋猫,气性再大,闻到香味也得挪窝。 她这次回来匆忙,肯定没顾上吃窝子面,正馋这一口呢。老四,和面!暮明,你去把吊子里的牛油臊子端过来,再切点葱花香菜。”

陆暮明一听,如蒙大赦!他来这几天,早摸清了林秀珠的软肋——嗜辣如命,尤其想念家乡那口油润鲜香的窝子面。 他立刻撸起袖子,屁颠屁颠地当起了下手。一时间,厨房里烟火气升腾,三个男人配合默契。林岳的拉面手艺尽得母亲秦怀瑾真传,面条筋道;林天调的料汁酸辣开胃;陆暮明则负责将滚烫的牛油臊子“刺啦”一声浇在面上,香气瞬间爆炸!

一碗色香味俱全、红油赤酱、铺满臊子的窝子面,再配上一小碟爽口的泡萝卜,被陆暮明小心翼翼地放在托盘里。他深吸一口那勾魂摄魄的香气,心里有了底。

他端着这碗“诚意有余,火候稍欠”的面,走上楼。站在林秀珠房门口,能听到里面压抑的、委屈的抽噎声。他眼珠一转,痞气上头,不敲门,反而弯腰凑到门缝前,鼓着腮帮子,使劲把碗里那勾人的香气往门缝里吹!

“呼——呼——”

房间里,正坐在床边抹眼泪的林秀珠,忽然吸了吸鼻子。一股熟悉而浓烈的牛油哨子面香气,顽固地钻了进来。她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她立刻警醒:肯定是陆暮明那痞子在搞鬼! 她强忍着食欲,心里冷哼:想用一碗面就收买我?门都没有!这次绝不能轻易让他得逞,不然以后还不得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门外的陆暮明吹了半天,里面没动静。他换了策略,开始“自言自语”,声音不大不小,刚好透门而入:

“唉,香是真香啊!就是咸了点,辣了点……可惜某人不吃,只好我自个儿勉为其难……吸溜……就是不知道吃完会不会渴死……”

房内,林秀珠的肚子又叫了一声。她天人交战,最终还是美食的诱惑战胜了面子。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耳朵贴门听了听,然后猛地一下拉开一条门缝,只露出一只红肿(哭的)但依旧倔强的眼睛,瞪着门外一脸坏笑的陆暮明,语气冷冰冰:

“你来干嘛?不去和你的‘同盟军’庆功,来管你老婆死活了?” 说着,眼眶里迅速蓄起泪水,戏精附体,摆出一副“我很坚强,我不需要你”的委屈模样。

陆暮明一看她这我见犹怜又死要面子的样儿,心里一软,语气顿时温柔下来,带着点无奈的宠溺:“唉~~~唉唉唉……还记着呢?小肚鸡肠了不是?” 他边说边用脚抵住门。

林秀珠作势要关门:“谁小肚鸡肠了!你走!

“看,又急眼了!”陆暮明抵住门,把面碗又往前递了递,热气直扑林秀珠的脸,“你丈夫我辛苦半天,手上还烫了个泡呢,你不来一口尝尝?给点面子嘛!” 他故意对着她吹了吹面条的热气。

“咕噜噜——” 林秀珠的肚子再次发出响亮的抗议。

陆暮明顿时乐了,指着她肚子:“你看!还犟!肚子都造反了!我告诉你,这地儿以后可是要装咱们家小屁孩的,饿坏了,我们家未来的小魔王住哪儿去?”

“呸!谁要跟你生小屁孩了!” 林秀珠被这混不吝的话气得笑出声来,脸一红,手上关门的力道却不知不觉松了,侧身让开了门缝。这个动作,等于默许他进来了。

这就意味着,风暴暂时过去,接下来,就看陆暮明怎么“哄”了。

陆暮明凭借一碗“诚意有余、火候不足”的襄阳牛油哨子面,总算撬开了林秀珠的房门,也暂时堵住了她的抱怨。看着她虽然挑三拣四——“面太咸、辣不够、汤少油大、半吊子味儿”——却还是忍不住大口吃面的样子,陆暮明心里刚松了半口气,脸上不自觉露出点“计谋得逞”的贱笑。

林秀珠风卷残云般吃完最后一口面,放下碗,一抬头正好捕捉到他还没来得及收起的得意表情,火气“噌”地又冒上来三分。她把碗往前一推,拿出“这事没完” 的架势,哼道:

“别以为一碗破面就能把我收买了!陆暮明,我告诉你,这事我跟你没完!” 她故意板起脸,眼神却瞟向窗外,摆出小孩子吵架要去找对方家长告状的刁蛮模样,“等见了婆婆,我看你怎么办!我非要好好跟她说道说道,让她收拾你,打得你屁股开花!”

陆暮明一听,真是好气又好笑,知道这姑奶奶的气还没全消,这是在找后账呢。他赶紧收起得意,凑上前软语认错:“好了好了,我的小祖宗,我错了,真知道错了,媳妇儿……”

“谁是你媳妇!”林秀珠立刻打断他,柳眉倒竖,开始翻旧账,语气酸得能腌黄瓜,“找你那个小同盟军去啊!那个最小的,不是跟你最亲吗?你抱回家当媳妇去得了!我看你俩挺般配!”

这话简直是胡搅蛮缠,陆暮明被噎得直瞪眼,哭笑不得地反驳:“你这叫啥话!林秀珠同志,你这可是乱点鸳鸯谱,是犯错误的!” 他急中生智,开始夸张地表演,指着自己的腰,“我爹要是知道,他儿子出去一趟,说好的媳妇没娶着,还学了个‘缩骨功’变成小舅子回来了……他非得气疯了不可!肯定套上牛车,拿绳子拴着我,绕着咱稻田村拖行三圈!我这老脸还要不要了?”

陆暮明那句“绕着稻田村拖行三圈”的夸张说辞,像一颗石子投入湖心,在林秀珠脑海里瞬间荡开一圈极具画面感的涟漪。

她仿佛真的看到:陆暮明被他爹用麻绳捆在牛车后头,在稻田村的土路上和田埂间被拖得灰头土脸、呲哇乱叫。陆老爷子则拿着鞭子,不时在牛背上空抽一记响鞭,吹胡子瞪眼地骂:“兔崽子!让你吃里扒外!自己媳妇都欺负!看老子不拖掉你三层皮!”

想到这“解气”的一幕,林秀珠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里那股恶气顿时散了大半,浑身舒爽。

可她一抬眼,正好撞上陆暮明那副“我就知道这招管用”的贱兮兮的笑容,立马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强行板起脸,找回高冷姿态,恶声恶气地给自己找补台阶下:

“哼!回去再跟你算账!” (内心OS:等见了公婆,看我怎么声情并茂地编排你!这场戏,我演定了!)

陆暮明多精啊,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她气消得差不多了,赶紧顺杆爬,语气也变得正经了些,带着点劝解的味道:

“媳妇儿,你看你都乐了,气也该消了吧?这事,咱翻篇了,行不?林小五他再浑,也是你亲弟弟,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哪有当姐姐的真跟小自己十几岁的弟弟记仇的?说出去多让人笑话?咱们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不能真成仇人吧?”

他顿了顿,抛出了最具分量的筹码,意味深长地压低声音:“更何况……你想想,再过几天……咱们办事事那天……‘三天无大小’,你小子要是记了仇,到时候在洞房里发起疯来……你那点小秘密、今天这出‘黄梅戏’,他再给你来个全场广播加情景重现……你这新娘子还要不要面子啦?”

这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劈中了林秀珠!她刚才光顾着生气,完全忘了“闹洞房”这茬!是啊!按照老家规矩,结婚头三天,小辈可以没大没小地闹新人。以林小五那股混世魔王的劲儿,加上今天结下的“梁子”,到时候还不定怎么变着法儿地折腾她,让她“身败名裂”呢!

一想到可能出现的可怕场景,林秀珠顿时打了个冷颤,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语气带上了真实的担忧:“那……那怎么办呢?那小混蛋可不好对付啊!”

陆暮明一看她这反应,心里乐开了花:嘿嘿,回过味来了吧! 他脸上露出稳操胜券的笑容,凑近些,声音带着安抚和诱惑:

“媳妇儿,你现在知道怕了?你也不想在洞房花烛夜太难堪吧?诶,这就对咯!放心,你丈夫我自有妙计,肯定把这两小祖宗搞定,让他们到时候乖乖听话。 但是,前提是——” 他伸出食指,点了点林秀珠的鼻尖,“你,从现在开始,不能再拱火,不能再跟他们正面硬刚了,行不? 一切交给为夫,嗯?”

林秀珠看着他自信满满的样子,再权衡一下“洞房危机”的严重性,终于彻底放弃了“抵抗”,但嘴上还是要强调一下主权,她瞪着陆暮明,带着点撒娇的威胁:

“那……那你要记住!你是我老公!以后……以后可不能胳膊肘再往外拐,帮着他们欺负我了!”

“必须的!坚决拥护林秀珠同志的最高领导权!”陆暮明立马表态,嬉皮笑脸地敬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至此,一场家庭风波彻底平息。两人之间也从单纯的“闹别扭-哄”,升级为了携手应对“外部威胁”(小魔王闹洞房)的“战略同盟”。一碗面的功夫,感情在斗智斗勇中再次升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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