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张家夫妻后，稻田村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节奏，麦收、打场、晾晒，空气里弥漫着新麦的香气。但细细品味，这平静里又分明掺进了一丝不一样的甜意。大伙儿看张泽峰和陆小曼的眼神，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善意的打趣。

这天，刚打下来的新麦需要送到公社粮站去交公粮，顺带结算些油盐钱。这活儿往常都是村支书带着会计和几个壮劳力去。

大清早，大队部门口，村长看着装满麻袋的拖拉机，又瞅了瞅正在检查绳索的张泽峰和站在一旁低头整理手套的陆小曼，眼珠子一转，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咂巴口旱烟，咳嗽一声，发话了：

“那个……泽峰啊，你脑子活络，跟粮站的老王也熟，这趟差事你跟着去，账目清楚点。”

“哎，好嘞，村长！”张泽峰忙不迭应下，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村长又看向正在旁边叼着草根、蹲在地上研究蚂蚁搬家的陆暮明，故意板起脸：“大明！别瞅蚂蚁了！你这身板子不扛包可惜了了，跟你妹夫……咳，跟泽峰一块儿去！重活累活你多担待点，顺便……照看着点小曼，别让她搬东西，记好数就行！”

陆暮明抬起头，瞅瞅一脸“正直”的村长，又瞥见妹妹那瞬间飞起红晕的侧脸和张泽峰那强装镇定却掩不住喜色的模样，心里门儿清。他吐掉草根，慢悠悠站起来，拉长声调：

“知道——啦——！重活我干，跑腿我来，保证把您这宝贝麦子一颗不少地送进粮仓！行了吧？” 他特意在“宝贝麦子”上加重了音，惹得周围几个老把式哄笑起来。

拖拉机“突突突”地行驶在乡间土路上。张泽峰开车，陆小曼坐在他旁边的副驾，两人之间隔着一点礼貌的距离，偶尔因为颠簸轻轻碰一下，又迅速分开，各自脸红。交流仅限于“小心坑”、“快到了”这类“工作用语”，但空气里甜得能拉出丝来。

陆暮明呢？他一个人舒舒服服地躺在后面高高的麦包上，翘着二郎腿，草帽盖着脸，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假装自己是个透明的。到了粮站，他果然撸起袖子，一个人扛起最重的麻袋，吭哧吭哧地搬，汗水顺着结实的脊梁往下淌。过磅、入库的杂事，他都一手包办。

张泽峰想上前帮忙，却被他用眼神瞪回去：“去去去，看你的账本去！这活儿你干不了！” 转头又对妹妹喊：“小曼！站阴凉地里去！别晒着了！这儿有哥呢！”

他一个人忙前忙后，累得满头大汗，却把“眉目传情”、“互相关心”的轻松活儿，全留给了那对“没良心”的小情侣。看着妹妹悄悄给张泽峰递水壶，张泽峰笨拙地给小曼扇风，陆暮明一边擦汗一边撇嘴，心里却美滋滋的：

“得，我就是那拉磨的驴，还得看着你们俩唱天仙配！罢了罢了，谁让咱是当哥的呢！”

回程路上，夕阳把天边染成金黄。陆暮明依旧躺在麦包上，听着前面两人渐渐多起来的低声笑语，他把草帽往脸上一盖，真的睡着了。鼾声里，都透着一股“功成身退”的满足和“这狗粮我吃撑了”的无奈。

这一趟送粮，送的不仅是粮食，更是心照不宣的默契，是集体目光下被许可的、青涩而甜蜜的独处时光。而陆暮明，用他特有的“牺牲”和“调侃”，成为了这份甜蜜最坚实、最温暖的守护者。

回程路上，夕阳把天边染成金黄。陆暮明依旧躺在空了的麦包上，听着前面两人渐渐多起来的低声笑语，他把草帽往脸上一盖，真的睡着了。鼾声里，都透着一股“功成身退”的满足和“这狗粮我吃撑了”的无奈。

拖拉机“突突”地开回陆家院门口时，天已经擦黑。秦怀瑾听见动静，从屋里迎出来，看着风尘仆仆的三人，尤其是满头大汗、衣裳都汗透了的儿子，心疼地问：“暮明，累坏了吧？饿不饿？灶上温着饭菜，赶紧洗把脸先吃饭。”

陆暮明跳下车，夸张地揉了揉肚子，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脸上却带着那种特有的、贼兮兮的笑容：

“妈……不吃了，饱了，真饱了。”

秦怀瑾一愣，疑惑道：“饱了？这荒郊野岭的，也没个饭庄子，你吃啥吃饱的？路上偷吃牛屎了？”

这时，正在帮忙往下搬空麻袋的陆小曼听到这话，耳朵尖微微一红，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悄悄瞪了哥哥一眼。

陆暮明见状，更来劲了，他嘿嘿一笑，用下巴颏儿指了指正在停车的张泽峰和妹妹，拖长了腔调，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全家都听见：

“饭庄是没有，可您儿子我这一路上，喝的是上好的马灯油啊！啧啧，那灯点得，锃亮！晃得我眼晕，这一肚子灯油灌的，顶饱，顶饱！”

这话一出，院里瞬间安静了一下。

“马灯油？” 秦怀瑾先是没反应过来，随即看到女儿瞬间涨红的脸和张泽峰尴尬挠头的样子，立刻明白了这混小子话里的弯弯绕绕！这是把自己比作夜里照路的马灯，是个明晃晃的“大灯泡”啊！那“灯油”指的是啥，不言自明！

“哥！你胡说八道什么！” 陆小曼羞得满脸通红，又气又急，眼看说不过，瞧见脚边还有个轻飘飘的空麻袋，她弯腰捡起来，趁着陆暮明还在那得意洋洋地坏笑，冷不丁地跳起来，利索地把整个麻袋往他脑袋上一套！

“唉——！！！！” 陆暮明眼前一黑，顿时怪叫起来，“这……这天咋黑得这么快？！我这刚卸完磨，杀驴也不用这么急吧？！”

陆小曼一击得手，哪里还肯停留，转身就像只受惊的小鹿，飞快地跑回屋里去了，只留下一串银铃般的、带着羞恼的笑声。

秦怀瑾看着被麻袋罩住、在原地张牙舞爪瞎比划的儿子，又好笑又好气，最终也忍不住笑骂了一句：“你个活宝！就没个正形！快把麻袋摘了，滚进来吃饭！”

张泽峰站在拖拉机旁，看着这热闹的一幕，摸着后脑勺，也憨憨地笑了。院子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